正文 第八章

在艾頓法官小屋的客廳里,艾波比先生正忖度著他剛說的那則爆炸性新聞,對聽眾造成何等影響。

「可是,當然,」律師又說,「你們都已經曉得這些事吧?你們知道莫瑞爾先生很有錢,現在有錢也能得人尊敬。」

艾波比看著法官,法官點了點頭。

「我曉得這些事,」艾頓法官同意。

葛漢巡官鬆了口氣。

「說得更明白些,」法官的聲音冷淡謹慎地解釋著,「這就是莫瑞爾先生跟我說的情況。今晚,他就是要來向我好好證明,要致贈3000鎊作為結婚禮金。唔——巡官,我忘了我是否已經告訴你這些事?」

葛漢點了點頭。

「有的,先生!」他向大家保證,「你的確有提到,我現在想起來了。」

「啊,你最好再記錄一次,才不會忘了。麻煩你……巴洛先生!」

「什麼事?」

「小女似乎不太舒服。若非必要,我希望她可以避開這些不愉快的事。巡官,你同意嗎?巴洛先生,麻煩你帶她到隔壁的房間,等她好些再開車送她回家,好嗎?」

巴洛把手遞給康絲坦思,康絲坦思先是遲疑一會兒,才牽起巴洛的手。

巴洛很高興他現在是背對著大家。他們正處於最危險的情緒期,康絲坦思有可能惹出麻煩。萬一她不顧一切把話說出來,即便法官再有自信,也沒辦法圓謊。

康絲坦思棕色的眸子看來既深邃又明亮,標緻臉蛋上的艷妝讓她活似個小丑。她張嘴要說話,巴洛怒視要她住嘴。火藥引線爆出一點火星,又滅了。康絲坦思牽著巴洛的手,勉強從沙發站了起來。巴洛把手搭在康絲坦思的肩上,兩人默默地走出房間。剩下的三個人聽到她在門廳前就放聲痛哭了起來。

艾頓法官猛眨了幾下眼睛。

「男士們,務必原諒,」他說,「這件事也讓我感到很痛苦。」

葛漢巡官咳了一聲,艾波比僵硬地欠了欠身。

「但是我們仍必須做該做的事,」法官接著說,「我說的話,這位男士應該可以證實。你是——先生,怎麼稱呼?」

「艾波比。」

「喔,是的,艾波比。請問莫瑞爾先生今天拜訪你時說了什麼?」

艾波比思索著。在他專業的外表下,葛漢巡官(他可不是傻瓜)依稀感覺到這位律師正在笑。葛漢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從艾波比稀少但梳理整齊的頭髮,到他淡薄卻裝模作樣的道德感,完全是標準的律師模樣。

「說了什麼?讓我想想。他說他在跟艾頓法官玩一個遊戲——」

「遊戲?」葛漢突然插嘴。

「——他答應晚點會解釋。我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我有幸在法庭上見過您多次,先生。」

法官揚起了眉毛,但只是點頭作回應。

「還有一件事!」艾波比回想著。「他說了一句有點奇怪的話,他說是你定了給艾頓小姐的結婚禮金,他想說服你提高金額,可是你拒絕了。」

「哦,但這有什麼奇怪?」

「這個……」

「艾波比先生,為什麼奇怪?3000鎊已經很大方了啊?」

「我不是說不夠慷慨。只是——沒什麼,沒什麼!」律師做了個手勢,用帶著手套的手拂去大衣上的一顆沙粒。

「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有了。我現在能代表去世的客戶問個問題嗎?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嗎?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認為我有知道的權利。」

葛漢審視著他。

「嗯,先生,我們還指望你能幫我們忙。」

「我能嗎?怎麼說?」

「了解莫瑞爾和與他相關的事。我想你應該跟他很熟,是吧?」

「是的,從某一方面來說。」

「他沒遭搶劫,」葛漢指出,「我們至少可以確定這一點。他有沒有仇人?」

艾波比躊躇著。「有的。不過我不能跟你說他的私生活。他有一兩個生意上的敵人。」想不到艾波比似乎特別在意這一點。他道了聲歉,把手提箱放在地上,禮帽放在棋桌上,兩手插入大衣的口袋。

「我已經說了,這個不幸的傢伙有好些相互衝突的性格,」他接著說,「他可以無比慷慨,看看那堆錢。可是,要是他認為某人輕視或傷害了他,為了報復,他可以想出無比複雜又狡猾的計畫。」艾波比瞥了一下法官。「你一定曉得這一點吧?先生。」

「我怎麼會曉得?」

艾波比放聲大笑。

「別誤會,我不是針對你個人說的!畢竟,給艾頓小姐的那樣一份大禮絕不可能是為了要對你造成傷害,」他的眼神意味深長,「我是指以你豐富的審判經驗,你一定可以了解那顆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或許吧。」

「他的事業企圖心也很強。大概5年前,他經歷了一段不順利的感情。」

「你是說,」葛漢打斷他的話,「他打算敲詐一位女子,結果女子開槍射傷了他?」

艾波比似乎有點意外,但他輕聲答道:「你知道嗎?莫瑞爾也有話要說。」

「我倒沒聽過,」葛漢馬上說,「你該不會認為,那個女子到現在還懷恨在心吧?」

「我對這件事所知不多,巡官,這是你的專業。」

「至於莫瑞爾先生的同業對手呢?」

「我不能毀謗別人,請包涵,」艾波比語氣堅定地說。「如果你查閱莫瑞爾的商業文件,你應該會吧,就會發現一些人名和資料,你愛怎麼解讀都成。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葛漢似乎越來越發愁,彷彿每個人和細節都成了更多一尾尾他抓不著的滑溜泥鰍。

「你知道他今晚會到這兒來。他還告訴了什麼人嗎?」

「我不清楚,可能有。他是個守不住口風的人,除非他想刻意隱藏些什麼。」

「先生,再想想,還有沒有任何你覺得對偵察有幫助的細節?」

艾波比陷入沉思:「沒有,沒有了。他要離開我的辦公室時,我跟他說:『我們今晚都要到那裡,為什麼不一起去?我可以載你。』他說:『不用,我想先見艾頓先生。我會搭4點5分的火車,8點就會到通尼許鎮。搞不好我會在火車上遇見他。他說他今天也會來倫敦。』不曉得有沒有幫助?」

葛漢轉身面向法官。

「是嗎?先生,你今天也上倫敦?」

「是的。」

「我能問你到倫敦做什麼嗎?」

艾頓法官寬闊平滑的前額掠過一絲不耐。

「巡官,我星期六通常都會上倫敦。」

「是的,先生,可是——」

「那我就全盤招出吧!我買了些東西,到我常去的俱樂部晃了晃。可是,我沒那個榮幸在火車上遇見莫瑞爾先生。我跟老友查爾斯·霍立爵士很早就吃了午餐,然後搭兩點15分的火車回到通尼許鎮,再搭計程車到這裡。」

葛漢深吸了一口氣,轉向律師。

「最後一件事,艾波比先生,你見過桌上那把轉輪手槍嗎?就在你的手提箱旁邊。你可以拿起來看,沒關係。」

艾波比以一貫謹慎的態度看待這個問題。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拿起手槍,走到吊燈下反覆檢視。

「我不確定曾見過這把槍。槍看起來都很像,」他抬起眼睛。「我注意到槍的序號被磨掉,顯然有一段時間了。」

「是的,先生,」葛漢冷冷答道,「我們也注意到了。這把槍不是莫瑞爾先生的吧?」

艾波比面露驚詫之色。

「這樣說很奇怪!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不可能。他討厭槍,他——」

「不要動,先生!」葛漢突然打斷艾波比。

嚇了一跳的律師一肩抬得比另一肩高,他的鏡框在四個燈泡的吊燈照射下閃著微光。訝異之餘,他的表情還帶有其他莫名的情緒。

葛漢的口氣很兇。就在艾波比在燈光下翻動打量這把艾維斯管特.32手槍時,葛漢突然看到一個先前沒注意到的東西。他從艾波比手中接過手槍看個仔細。就在手槍一側的彈筒下,有人刻了一個像是十字的標誌,水平臂比垂直臂短。

「像是十字架,」他判定,「也許是有用的線索。」

艾頓法官平靜地說:「也可能沒有用。」

沒人注意到門把轉動與門關上的聲音。巴洛在外面走廊上聽了他們的對話,正悄悄地走進卧房。

走廊上黑漆漆,前門開著。巴洛可以看見文斯警官在通往大門的小徑上來回踱步。

法官的卧房也一片漆黑,康絲坦思把燈關掉了。房間里笨重龐大的傢具是前任屋主,來自渥太華的強森先生留下來的,由窗子流泄進來的星光讓傢具產生影子。巴洛隱約看到一抹白,是康絲坦思蜷窩在中間窗子下的搖椅上。康絲坦思抽泣著,其實是吸著鼻子,一看到巴洛,怨氣又起的她痛哭著要他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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