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要保持理智並非難事,縱使正受著宿醉頭痛之苦,所有人都還算冷靜。然而此刻卻沒來由地竄出一絲迷信的恐懼氣氛。

「你們是不是正在想,」凱薩琳問,「那個關於蔻伊峽谷大屠殺的傳說?有個名叫伊恩·坎貝爾的人被某個受害者的鬼魂追逐,最後——」

她捨棄語言,做了個往下跳的姿勢。

柯林鐵青著臉。

「鬼魂!」他說。「見鬼!聽清楚了。首先,這裡從來就沒有這種傳說。那本扯謊的旅遊指南這麼寫,是因為這故事聽起來很吸引人。那個時代的職業軍人對於執行軍令是絕不會手軟的。

「再者,那個房間並沒有鬧鬼。多年來安格斯每天晚上都睡在那上面,他從來沒見過有什麼鬼魂。你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吧,菲爾?」

菲爾博士一動也不動。

「我呢,」他溫和地回答。「只不過是在轉述那位司機告訴我的話。」

「一派胡言,約翰在戲弄你。」

「不過,你要知道,」菲爾博士鼓著臉頰說。「他給我的印象不像是會信口胡謅的人。我發現蓋爾人 任何事情都可以拿來開玩笑,惟獨鬼魂的事除外。況且,我認為你沒聽懂這件事的重點。」

他沉默半晌。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亞倫問。

「噢,對了,事情就發生在那兩位惡徒和那位女士跑出屋子後門去追史汪之前。弗萊明沒有敲前門,他一聽見叫喊聲,就跑回屋子後方。他發動車子,在路上攔住史汪。可是他說他感覺不太對勁,看見窗口那東西以後在月光下站了幾分鐘,覺得渾身不舒服。這也難怪。」

凱薩琳猶豫著說:「那東西長什麼模樣?」

「穿戴著蘇格蘭無邊軟帽和方格子衣服,臉部凹陷。他就只告訴我這些。」

「該不會穿著蘇格蘭裙吧?」

「就算有也看不見,他只看見那個人影的上半身。他說那東西很像已經腐爛,長了蛀蟲的樣子,而且只有一隻眼睛。」博士又大聲清了清喉嚨。「重點是,昨晚這屋子裡除了你們3位以外,究竟還有誰?」

「只有愛爾絲芭姨母和女傭柯絲蒂,」凱薩琳回答說,「可是她們都已經回房休息了。」

「我說過了,這完全是胡扯!」柯林咆哮著說。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自己找約翰談談,他正在廚房裡。」

柯林站起來,想去找約翰把這事做個了結,可是他沒能這麼做,因為艾利斯達·鄧肯被女傭柯絲蒂匆匆帶了進來,後面跟著個勤奮但一臉倦容的華特·查普曼。這個眼神羞怯、聲音細弱的女孩習慣性的畏縮讓人很難察覺她的存在。

律師矢口不提昨晚和柯林之間的爭執,只是筆直站著。

「柯林·坎貝爾——」他才開口。

「聽我說,」柯林低聲咆哮,兩手往口袋一插,脖子縮進衣領里,像只闖進肉品貯藏室的紐芬蘭犬。「該死,我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就這樣。」

鄧肯鬆了口氣。

「很高興你能夠諒解,先生。若非我和你的家族有著深厚感情,我絕無法原諒這種令人反感至極的惡劣行徑。」

「喂!等一下!我可沒說——」

「我們就把這事忘了吧,」見柯林再度眼露凶光,律師趕緊下了結論。鄧肯輕咳幾聲,示意他已經將私人恩怨擱在一邊,準備處理公事。

「我想這事應該讓你知道,」他又說,「他們似乎已經找到埃列克·法柏斯了。」

「哦?在哪裡找到的?」

「據說有人在蔻伊峽谷附近的農舍看見他。」

這時查普曼開口。

「我們不能去逮他嗎?」這位保險員提議。「我知道蔻伊峽谷距離這兒並不遠,一個下午的時間足夠開車往返了。何不幹脆搭我的車,咱們一起找他去?」

律師的神態帶著股宛如死屍的恬靜。

「鎮定點,親愛的夥伴。鎮定,鎮定,鎮定!等警方確認了那人是埃列克再說吧。要知道,以前也曾經有人聲稱看見他,一次在愛丁堡,另一次在亞爾郡。」

「這個埃列克·法柏斯,」菲爾博士突然開口,「就是在坎貝爾老先生死的那天晚上來拜訪過他的那個人?」

所有人全轉過身來。柯林匆匆為他們介紹。

「久仰了,博士,」鄧肯透過夾鼻眼鏡端詳著菲爾博士。「事實上,呃,我必須承認我到這兒來,有部分理由是希望能見你一面,」他微笑著說。「這顯然是一樁謀殺案,不過有些情節相當令人困惑。你能為我們解開謎底嗎?」

有好一陣子菲爾博士沉默不語。

他皺眉凝視著地板,用手杖末端在地毯上劃著不知什麼圖案。

「呣,」他說著用金屬包箍的手杖尾在地上敲了一記。「我相信這的確是謀殺案。倘若不是,我也不會有興趣。不過——埃列克·法柏斯!埃列克·法柏斯!」

「他怎麼了?」

「埃列克·法柏斯到底是誰?他是什麼人?我很想多知道些關於他的事。例如,他和老坎貝爾的口角究竟是為了什麼?」

「冰淇淋,」柯林回答。

「什麼?」

「冰淇淋。他們想要用全新的方法製造冰淇淋,大量製造,而且有各種蘇格蘭方格子圖案。不,我是說真的!安格斯一直都在思考這類發明。他們建了一間實驗室,用乾冰做實驗——非常昂貴的化學玩意兒——花掉大把鈔票,搞得煞有其事。安格斯還想發明一種新型曳引機,播種和收割穀物兩用的。他還贊助那些尋找德瑞克寶藏的人,說是一旦找到了,所有出資人都會變成百萬富翁。」

「法柏斯是什麼樣的人?勞動工人之類的嗎?」

「噢,不是的,這傢伙受過教育,只不過和安格斯一樣,對金錢很沒概念。長得黑黑瘦瘦的,脾氣暴躁,酷愛杯中物,是個騎單車高手。」

「呣,原來如此,」菲爾博士拿手杖指著說。「壁爐架上擺著的是安格斯·坎貝爾的照片吧,我猜?」

「是的。」

菲爾博士離開沙發,緩步走了過去。他把那幀罩有黑紗的照片朝著光線舉起,邊調整眼鏡,屏息研究著。

「看來,」他說,「不像是會自殺的那種相貌。」

「當然不像,」律師微笑著說。

「可是我們不能——」查普曼開口。

「你是坎貝爾家的什麼人,先生?」菲爾博士客氣地問保險員。

查普曼沮喪地將雙手一攤。

「我不是坎貝爾家的人,是力士保險公司的代表,而我得儘快趕回我在格拉斯哥的辦公室,否則公司運作就要停擺了。知道嗎,菲爾博士,我也聽過你的大名,他們說你是個正直的人。我可以告訴你:當證據顯示一個人做了某件事的時候,再怎麼爭辯他『會』或者『不會』這麼做,都是多餘的。」

「就像手杖的兩端,」菲爾博士說,「所有證據都指向正反兩個方向。麻煩就在這裡。」

他漫不經心地踱回壁爐架前,將照片放回原位。他似乎滿懷心事,異常費力地(對他來說)在全身口袋摸索,連鼻樑上的眼鏡都歪斜了,最後搜出一張畫滿塗鴉的便條紙。

「根據柯林·坎貝爾那封相當詳盡的信所敘述的,」他繼續說。「加上今天早上他告訴我的一些事,我試著把目前我們知道的,或者說我們以為我們知道的所有相關案情列出一張清單。」

「然後呢?」律師說。

「如果你同意,」菲爾博士緊皺著眉頭說,「我想把它念出來。有一兩件事用客觀語法來說,或許會更清楚一些。倘若我說錯了任何一點,請隨時糾正我。」

1.安格斯·坎貝爾平時都在10點鐘回房休息。

2.他習慣從房間裡面把門上鎖並且拉上門栓。

3.他睡覺時習慣把窗戶關上。

4.他有每晚睡覺前寫日記的習慣。

菲爾博士抬頭眨著眼睛。

「沒有錯吧,我想?」

「沒有,」柯林說。

「接著對案發當時的環境的簡略敘述。」

5.案發當晚9點鐘,埃列克·法柏斯上門來找安格斯·坎貝爾。

6.埃列克硬闖入屋內,上樓到了安格斯的卧房。

7.當時兩位女性都沒有親眼看見他。

菲爾博士揉揉鼻子。

「問題來了,」他補充著說。「法柏斯是怎麼進屋子的?他沒有硬把大門撞破吧?」

「如果你越過那道門去瞧瞧,」柯林伸手指著回答。「你就會明白。這道門直接通向塔樓的一樓,那裡有一扇雙木門通向庭院。那道門原本應該是鎖上的,可是多半時候沒有。法柏斯就是從那裡進來的——沒半個人看見。」

菲爾博士低頭寫著。

「這應該夠清楚了。好啦,準備面對大堆疑問吧。」

8.當時法柏斯帶著類似手提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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