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警方嚴陣以待

H.M.眯眼凝視著書桌好一陣,在大肚皮上捻著手指。他的嘴角耷拉著,彷彿吃早餐時聞到了一個變質的雞蛋。屋子裡非常安靜,蒸騰的熱浪在窗前涌動。H.M.又一次把手伸向雪茄煙盒。這次他抽出一根雪茄,咬掉煙頭,狠狠吐出去,那煙頭划出一道長長的拋物線,幾乎飛到了房間對面的壁爐前。

「如果你問我是否認為大事不妙,」他吸吸鼻子,「是的,我有這種感覺。我又一次嗅到了一個英國人流血的氣息。該死,馬斯特斯,你所描述的複雜案情,堪稱我聽說過的最他媽該死的謀殺案之一。我們要面對的是一起在不可能的環境下發生的謀殺,而你的判斷很對。是的,我預感到謀殺正在逼近。」

馬斯特斯依然平心靜氣,他知道如何刺激這個人。

「當然啦,爵士,我不能抱過高期望,」他說,「我們整個警局都困擾了兩年之久,又怎能期待你有所突破呢?恕我直言,畢竟你只是業餘人士而已。不過,即便這超出了你的能力範圍—」

「你想打賭嗎,嘿?」H.M.觸電般地質問道。見他暴怒至此,波拉德不禁擔心馬斯特斯未免太過火了,但當H.M.稍稍平靜下來時,馬斯特斯依然不慌不忙。「在我看來,」H.M.惡狠狠地說,「只有把我描述成一個多麼多麼迂腐、昏聵、嘮嘮叨叨的老古董,才遂了別人的心愿呢。這是迫害,就這麼簡單。好吧,你瞧好了,我只不過是向你展示一下,這件事根本沒你們這群蠢貨想得那麼困難。我要問你兩個問題,不過得先作另一個決定。」

他指著今天早上寄來的那封信。

「你看,孩子。『貝維克公寓四號,五點整。』為什麼選在下午?聽起來有點可疑。我並不是指這純屬騙局,只不過其中有種奇特而詭異的味道。兩年前這封信的最後一句,『奉勸警方嚴加防範』—直截了當的大白話。但『誠邀倫敦警察廳大駕光臨』卻很不自然,我不喜歡這種口氣,彷彿有人在暗處放聲大笑。我說,你有沒有想到去確認一下這是不是騙局?我的意思是,你可曾查探過,貝維克公寓四號是不是空房子,方不方便進行謀殺?」

馬斯特斯輕蔑地哼了一聲:「當然查過了,爵士。我打電話給肯辛頓區負責那一片區的警探,讓他提交一份報告,把那座房子的情況以及任何相關信息都彙報給我。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這時候他應該有消息來才對。請原諒—」

他傾身拎起H.M.的電話,不到一分鐘就接通了考特利爾探長。波拉德聽出電話里的對話十分激烈。馬斯特斯遮住話筒,把頭轉向他們,紅潤的臉色消退了幾分,眼神十分兇惡。

「沒錯,」他對H.M.說,「是座空房子,已經閑置一年左右。窗戶上有塊牌子寫著『休斯敦和克萊恩公司,聖-詹姆斯廣場』,是房產經紀人。考特利爾說貝維克公寓是條死胡同,非常僻靜,裡頭只有十來座房子,都是維多利亞時代中期那種厚實高雅的風格。但四號並非唯一一座無人居住的房子。那裡只有少數幾座房子有住戶。」

「是嗎?怎麼回事?瘟疫橫行?」

馬斯特斯又問了問電話那頭的人。「好像還挺嚴重,」他彙報,「他們正在擴建地鐵,有條支線計畫在貝維克公寓入口處設立一個車站。還沒完工,不過已經在修建之中了。貝維克公寓的居民認為車站侵犯了他們的隱私,一怒之下幾乎集體遷出。房產的價值已經一落千丈……什麼,考特利爾?呃,好,就這樣。」馬斯特斯再次轉身時神色相當平靜,「一名巡邏中的警員報告,昨天有輛貨車把一些傢具運到四號房子並且搬進屋裡了。」

H.M.吹了聲口哨。

「好戲上演了,孩子,」他說,「這個兇手真是膽大包天。」

「如果他妄圖可笑地故技重施,」馬斯特斯說,「除非他是隱形人,還得把我們耍得團團轉才能奏效。我會回敬他十個茶杯!嘿!—考特利爾?這很可能是達特利案的重演,現在還無法判斷。派兩名最好的便衣,里里外外監控那座房子。我會找房產經紀人拿鑰匙。屋裡屋外都要有我們的人。對,馬上去辦。不過你得告訴守在外面的人儘可能隱蔽好。對,一會兒見。再見。」

「好了,好了,」馬斯特斯暴躁地掛斷電話時,H.M.安慰道,H.M.已經點燃了雪茄,煙霧在他腦袋周圍升騰開來,「穿上襯衫,孩子。現在才中午,假設兇手按他的計畫行動,你還有五小時。不過依我看,如果你不假思索地相信他的說辭,就未免太頭腦簡單了,哼!」

「難道你不擔心?」馬斯特斯問道。

「哦,當然,當然,我也憂心忡忡。而且令我困惑不已的不僅是這傢伙的手法,馬斯特斯,還有他如此自信滿滿的原因。但我還不算太沮喪,因為麻煩在於,被選為受害者的究竟是誰,我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

「抱歉,爵士,」波拉德打岔,「可你怎麼知道正在計畫的是謀殺呢?」

一時無人發言,另兩人都注視著他。馬斯特斯兩眼低垂,似乎準備把教訓新手的那句兇悍的「喂,喂」搬出來,特別是針對那些所謂的「你們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新手。雖然在工作方面馬斯特斯很好相處,但談話時他很嚇人。然而波拉德對那離奇的景象實在太感興趣了—畫著孔雀羽圖案的十個茶杯排成一圈,在平凡的傢具中間閃閃發亮。

「接著說,孩子,」H.M.板著臉,「你在想什麼?」

波拉德上前敲了敲那兩封信:「是這些。兩封信實際上都沒有發出威脅或是暗示有麻煩什麼的。信里只說在某某地點將舉行『十茶杯』聚會。如果殺害達特利的兇手只是利用了這個計畫呢?……是這樣,爵士,關於這些茶杯的含義,我們只掌握一條信息,就是南肯辛頓博物館的那份報告在這裡。『我猜測它們被用於某種紀念儀式,例如已知的威尼斯秘密團伙。』我不知道什麼威尼斯的秘密團伙。但至少這是一條線索。我是指—這會不會是某個秘密團伙的會議呢?」

「嗯,」H.M.說,「你是說自殺俱樂部之類的。只不過這更像是個謀殺俱樂部。」

「沒用的,」馬斯特斯突然說,「喂,鮑勃,我們已經查過了,全部都考慮到了。達特利死的時候就有人提出秘密團伙這條線索。那是某家報紙的主意,他們印了很多五彩繽紛的特稿,介紹各種新老秘密團伙,不過全是胡說八道。話說回來,如果真有這麼一個秘密團伙,卻沒有任何人聽說過,未免也太不可思議。」

「我看你想得過於簡單了,馬斯特斯,」H.M.說,「在你眼裡,秘密團伙得具備較大規模,秩序井然;而那其實根本算不上我所說的秘密團伙。這裡頭的學問大著呢,孩子。你好像無法相信一個秘密團伙能在真正保密的同時順利運作。請注意,我可沒說本案就屬於這種情況。我自己也很懷疑,但你有什麼理由敢發誓這一可能性絕不存在?」

馬斯特斯仍不服氣,「不錯,」他說,「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現實原因:達特利的姐姐愛瑪。那女人簡直能拿私家偵探當飯碗了。我從沒見過嗅覺如此靈敏的傢伙。她賭咒發誓根本不存在秘密團伙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而且—哦,我也支持她的判斷。如果你見過她就明白了。另外,我們已經投入所有警力往這個方向追查。但到處都找不到哪怕一絲證據能夠支持這一論點。所有跡象都顯示,當晚潘德拉貢花園那座房子里只有兩個人:達特利和殺害他的兇手。好了,爵士,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能力輕鬆運作一個秘密團伙,但我百分之百確定,你總不能組織一個沒有任何成員的團體吧。」

H.M.審視著他。

「你有點失控了,」他說,「我們還是回到事實上來,如你所願。你又把達特利一案翻出來了,我想問的正是達特利的事。他擁有很多收藏品,對嗎?」

「藏品很多,而且價值不菲。博物館的人聲稱,他的收藏差不多價值十萬英鎊。」

「嗯哼。他主要收藏什麼?陶器?」

「陶器,對,但也有很多其他東西。我這裡有張清單。還真是琳琅滿目:油畫,鼻煙壺,還有書籍,甚至一兩把寶劍。」

「他經常和邦德街的索亞商店交易嗎?」

馬斯特斯有些迷惑。「據我所知很頻繁。他和老本傑明·索亞是好朋友—還記得嗎,六個月前去世的公司老闆?現在是索亞的兒子在經營生意。我記得博物館的人說過,雖然達特利相貌溫和,但他必定曾是個異常精明的商人。他的書桌抽屜里有一沓簽字收訖的賬單,而且他從索亞那裡買這麼多東西,價錢都壓得非常狠。」馬斯特斯狡黠地看著H.M.,「當然,」他又玩起了激將法,「這並不重要……」

「哦,不。那麼當達特利買到那些茶杯時,它們是如何包裝的?」

「普通的柚木盒子,長約兩英尺,深約一英尺。沒什麼特別。盒子里墊了一層棉紙和一些刨花。我說過,那盒子一直沒找到。」

「再問一個問題,孩子,回答時請格外注意。那麼,我想達特利死後,如果他的收藏品都捐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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