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隱形兇器

福勒看了看埃爾莎·米德爾頓,他的臉色在黑暗中是如此蒼白,濃重的黑色眉毛看來就彷彿是十字架的一橫。

「你不該看到這些的!」他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快回你的房間去!」

埃爾莎向下探著頭,我覺得她快要從樓梯扶手的空隙中跌下去了,於是我趕忙向前一步把她扶住。伊芙琳站在我的身後,鎮靜得令人驚訝,她說:「估計她要昏過去了,交給我吧。」

歐文·米德爾頓站在埃爾莎的另一側,伊芙琳把他推開,扶起了埃爾莎。我匆匆跑下樓,看到剛才身後站著的福勒、海沃德、德·安德魯和奧古斯特正尾隨我奔下樓梯,海沃德一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胳膊,我們差點就跌倒到屍體上了。

他們把他的身體翻了過來,臉朝上。他無疑是死了。傷口位於兩眼間稍上一點,是個非常清晰的圓洞,穿透了頭骨。這場景讓我有些想吐,兇器是被十分用力拔出來的,所以留下了很明顯的痕迹。死者面部充滿了恐懼表情,但更多的則是震驚。現在看著這張臉著實覺得怪怪的,剛才那個鋒芒畢露韻、睿智的「卓蒙德」的臉,已經開始卸去了偽裝,他貼在嘴唇上面的棕色鬍子已經鬆弛了,有一半從膠上掉了下來。一種悲傷的情緒蔓延開來。

周圍鴉雀無聲,只能聽到粗重的喘息聲。我們圍著屍體,陷入不知所措的絕望中。赫伯特和H.M.蹲在屍體旁邊;福勒探著頭,臉色蒼白,卻又似乎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吸引;米德爾頓抓著樓梯扶手,而埃爾莎也抓著樓上的欄杆;海沃德靠牆而立,大聲喘著粗氣,動作像個焦躁的病人;奧古斯特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德·安德魯還穿戴著圓禮帽和土耳其風格的睡衣,他站在樓梯的中間層,靠在扶手凸起的雕花紋飾上,手指輕輕拍打著扶手頂部。

德·安德魯用一種奇怪的方式打破了平靜。

「看來是我錯了,」他說,雖然他步伐緩慢,但橡木地板依然發出很大響動,「我以為他是弗萊明德,而他只是假裝蓋斯奎特。」

H.M.洪亮的聲音傳來,讓大家內心的惶恐不安稍稍淡去些許。

「夠了!孩子們,放鬆放鬆,聽到了嗎?我們考慮太多『誰是誰』的問題了,這已經讓我們頭昏腦漲。現在我們應該迅速行動起來,所有人都來幫忙——我看到他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那你們呢,你們看到了什麼?來,快想想,不然過一陣你們都想不起來了。我不想聽到有人說我什麼都沒看到之類的話!如果你沒在現場、什麼都沒看到的話,就什麼都別說!」

他環視著每個人,大家又陷入沉默。福勒清了清嗓子,第一個說話。

「我看到了,」他回答說,他看起來嚇壞了,聲音沙啞,「我當時就在現場,我想米德爾頓夫人也在。但我無法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不過給我些時間,讓我冷靜下好嗎?」

他一隻手插進了自己硬硬的黑色頭髮中,偷偷看了眼屍體,又慌忙把頭扭到別處,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目光投到屍體上。

「當時是這樣的。他的房間差不多正對著樓梯口,我的房間和他的斜對著,在門廳比較外側的位置。當時我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等著他從他房裡出來——」

「為什麼?」H.M.先前那種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語氣不見了,他不再叫大家「小子」。他變成那個警覺的總偵查長,那犀利的眼神讓人有些倉皇失措,「你為什麼要等他?」

「為了——嗯,就是他當時要下樓去跟你和喬治先生會談,我想問他幾個問題,為了出版之用。」

「啊哈,你在那裡等了他多久了?」

「嗯,大概十五分鐘以前我們所有人,啊,除了你和喬治,我們上樓到各自的房間,然後我大概等了幾分鐘吧。」福勒低頭看了看屍體,「他當時比我們都早來了幾分鐘,你記得吧。」

「嗯,很好。」H.M.嚴肅地說,「所以一直都站在那裡觀察著門廳里發生的事情了?當時你的房間門是大敞著的嗎?」

「噢,天啊,當然不是,大概開了差不多一寸左右吧,足夠我看到他的門了。」福勒的臉色鐵青,對H.M.的話很不高興,他緊緊地咬著嘴唇,「我不是間諜什麼的,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錯過他出門而已。」

「啊哈,你繼續說。」

「大概五分鐘前,門廳里的燈都關上了。但房間里的燈沒滅,我的也沒滅,因為房間里的燈泡是燃蠟的,而門廳里是電燈。」

德·安德魯冷冰冰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亨利先生,當時你沒在樓上吧?給每個房間都裝上電路實在沒必要。樓上有電的就是門廳、浴室,以及我住的位於後面的三個房間。」

「你繼續說,」H.M.朝福勒眨了眨眼,說道,「停電後你幹了什麼?」

「我本能地打開了門,往外看了看……」

「那看到什麼了?」

「什麼也沒有,周圍太黑了。因為我房間里的燈還亮著,所以門廳看起來就更黑了。除了從樓下射上來的一點很昏暗的燈光以外,我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燈光正好能照到樓梯。然後我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正沖著我的一扇門打開了,我知道那是浴室的門,但我也看不太清楚。不過我聽到米德爾頓的聲音,他說:『怎麼回事啊?有人把保險絲弄壞了嗎?』」

「沒錯沒錯,」米德爾頓趕忙解釋,「浴室里突然沒電了……」

「我對他說:『他們似乎下樓去了。』於是米德爾頓把浴室的門關上,向他的房間走去,他的房間在樓梯另一側。我看到他走過樓梯,打開房間的門,裡面有一盞燈亮著。與此同時,那個傢伙——蓋斯奎特——打開了他房間的門……」

福勒已經從剛才的驚慌中恢複過來,現在似乎已經不由自主地沉醉於整個事件,他那深色的雙眸瞬間充滿著嚴肅和興奮的光芒。剛才展現在他身上的魅力和自信又回來了,他面露微笑,雙手攤開。

「說起來有點搞笑,」他語氣裡帶著點兒愉悅,「我猶豫了一下,喊了聲『蓋斯奎特』,在那時看起來有點不合時宜。他站在那裡,有點不太真實的樣子,就是好像是假的一樣,一點都不像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H.M.眯起了眼睛,十分平靜:「很有意思,告訴我們他都做了什麼。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是嗎?」

「是的,他房間里靠門的地方有一張桌子,上面有一盞檯燈,所以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彎腰把它給關上了。當時他手裡拿著一個那種褐色的厚紙板做的長信封,就是那種檔案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一般律師習慣使用那種東西。當他發現門廳裡面停電的時候似乎有點吃驚,他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然後把檯燈關上,徑直走向了樓梯……」

「噢,該死的,別停別停,然後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我當時注意別的事情去了——這個時候米德爾頓的房間門開了,米德爾頓夫人走了出來。她當時離樓梯只有幾步路了,我準備過去叫住她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

「我能夠給出的最好的描述就是,」福勒繼續說道,臉上帶著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懊惱,「似乎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在黑暗中把他給抓住了。可能這能給你們提供一點線索吧。」

喬治·萊姆斯登大叫到:「該死的,什麼叫做『提供一點線索』啊?你要不然就是看到了有人襲擊他,要不然就是沒有,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你能看到他,那你也應該看到其他人啊,不是嗎?」

「恐怕我不確定,」福勒邊說邊聳聳肩,「很抱歉,若我的話有些抽象的話……」

「去你的什麼抽象。現在你已經把我們都引進了這個謀殺案的洞穴里了!」海沃德突然大喊道,他的惶恐不安瞬間爆發,開始滔滔不絕起來,「不管怎麼樣,你都該告訴我們是哪個混蛋打了這個可憐的傢伙,現在我們已經被套在裡面出不來了,真想讓愚蠢的一切都結束——」

「噢,謝謝你了,」德·安德魯說,「不過或許應該讓福勒先生繼續他的話。」

福勒完全被H.M.那鎮靜卻又讓人倉皇失措的眼神給震懾了,他繼續說:「好的!好的!就按你們說的辦!但我真的不能保證我看到了什麼所謂的人。我沒有!我能夠說的就是,」他顫顫巍巍地笑了一下,「就是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冒了出來,然後把他給抓住了。他猛地左右搖晃,看起來那個東西把他給抓牢了。然後他發出那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大叫,雙手舉到額前——就像這樣。好像之後他就沒有再叫了,或許他叫了吧,我也不確定。他直直地向前,跌下了樓梯。」

「有誰可以把事情補充完整嗎?」米德爾頓問道。

「別急別急。」H.M.嘟嚷著道,「你繼續。」

「我在那裡愣了一下,聽到他滾下樓梯的聲音,然後我跑過去。有人從我對面的方向跑過去,我想應該是米德爾頓夫人。那傢伙——蓋斯奎特,他滾到樓梯中間的平台後,又撞到牆上,然後像個破爛袋子般反彈出去,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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