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難以置信的乘客

一番交談之後,堡主領我們進入大廳。柱子上的電燈似乎只讓空蕩蕩的大廳看來更顯昏暗罷了,我們的影子在角落聚集,看來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跳動著一樣。我十分緊張地往身後看去,拚命告訴自己這只是神經緊張而已,然後又把目光轉到德·安德魯身上。他讓我們從左側的一扇門走了進去,眼前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壁爐中燃燒的原木所發出的光亮讓一切看來如此美好。這是間客廳,充斥著濃郁的咖啡香氣,窗帘的樣式和雅緻的傢具是典型的法國特色,整體的白色和鍍金的線條讓人感到彷彿置身宮殿之中。但不得不承認,因潮濕之故,屋裡有些地方已開始發黑,而且有些零亂,似乎很久沒被用過的樣子,這委實不符德·安德魯挑剔的個性,這應該不是他的房間。牆邊裝飾著一些小球體掛飾,球體周圍包裹著水晶凸痕,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咆哮的河水。若說有什麼東西同整個房間的基調不諧,那就是裝在壁爐架上那個蘇門答臘豹的腦袋。

奧古斯特幫我們拿掉濕透的外衣,只有那個最後到來的戴眼鏡的傢伙,仍然呆板地站在壁爐旁邊,裹著自己的黑衣服。

「我非常感激您能熱情招待我們,但我不能就這樣在裡面呆著啊,」他對我們的堡主說道,聲音急促,一邊拍打著公文包一邊不停聳肩,「駕駛員說我們明天之前都不會離開——」

H.M.打斷了他,他對俚語和髒話相當情有獨鍾,所以當他以這樣的方式說話時,我感覺他的法語好多了。

「但還有收音機和電話呢,不是嗎?你怎麼不想想這個?難道他沒這些東西?他肯定會告訴巴黎的人這裡發生的一切,他們會派車到這裡的。」

「沒錯,先生,他可能會這麼做,但卻有無賴把引擎給搞壞了。我看到了,它壞了。」

德·安德魯眨了眨眼,開口說道:「你確定有這樣糟?好了好了,你別再侮辱我了,如果你堅持不要在我這裡過夜的話,就是對我不尊重、不給我面子。明白了嗎,朋友?奧古斯特!你知道該怎麼辦。」

戴眼鏡的傢伙轉過了身,他的臉上微紅。

「我必須要說,我非常感謝德·安德魯先生的熱情款待,但我的確很為難。我必須要在明天一早趕到巴黎。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赫伯特博士,是馬賽(隸屬羅納河口省)部門的外科醫生。」他重複著這幾句話,語氣中帶著傲慢,「我到巴黎是公事,若延誤了可能會很不方便。但看來今晚是沒辦法前行了。你有電話嗎?」

「很抱歉,我沒有電話。我不喜歡也不需要電話。另外,我認為把電線扯這麼遠,連到這邊來,也不太現實——」

「然而你有電燈。」

「沒錯,先生。我剛剛只是說,我沒電話。」德·安德魯語氣溫和地答道,「現在房間里的電是由地窖里我自己的發電機供應。」

「那你總有車吧。」

「不,我也沒有車。你看得出,我是個隱士。有輛運貨車從奧爾良給我運輸必需品,每周兩次。我很少出門的,就算出門,也是騎馬。」他接話說,「在主路旁邊那個平坦的地方,我養了幾匹良馬。先生,您會騎馬嗎?但我委實不願讓我的『雷鳴』和『女皇』在這種天氣下出行,不過若你堅持的話……」

「我不會騎馬!」他大喊道,態度強硬。他似乎怒火中燒,但他還是轉向我們,努力調整了一下,用英語說道,「先生們,我問問你們,你們當中總有人會騎馬吧。可以讓他騎馬到最近的城鎮里借用一輛車嗎?肯定有人會騎馬吧?」

「我能,」米德爾頓回答說,「但該死的,我為何要這樣做?實話實說吧,先生,難道你真不覺得你讓我做的事很瘋狂?我們現在有無可挑剔的堡主,一切都這麼好。你幹嗎非要惹事呢?再說,我也想留下來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你說呢,埃爾莎?」

就連海沃德都點點頭表示同意。海沃德坐在椅子上,兩腿分開,看起來十分舒適。若非他戴著眼鏡,銀色的頭髮向後紮成一個辮子,他看來簡直就是室內喜劇中的總管。就外表而言,他充滿著司法工作人員般的尊嚴和堅定,哪怕他正眼睛眯起、嘴角帶著詭異笑容。他穿著寬鬆的芥末顏色的燈籠褲和長襪,打著藍領帶。每次笑的時候,嘴角都會彎成月牙形狀,眯起眼睛。他手裡轉著一支香煙,看來得心應手。那聽來充滿愉悅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他說道:「我想說的是,我現在什麼都不相信。我重申一下,萊姆斯登,有人要對你下手。」他停下轉香煙的動作,「這樣說吧,和那獨角獸相比,我一點也不想見那個騙子。」他打量了一下萊姆斯登,對方表情麻木,嘴巴張得很大,然後海沃德繼續說道,「但是,就像剛才米德爾頓先生說的那樣,我們為什麼要惹事呢?我們的堡主好客、同伴熱情,我們還能享受香檳,哈哈,朋友們,我可是相當滿意啊!」他把香煙放進嘴裡,吸了一口,「赫伯特醫生,你幹嗎這麼著急啊?」

「那我可以問一下,」赫伯特回答,語氣已經變得很禮貌了,「你們又是為什麼這樣想要留下來呢?不過算了,我不計較了。啊,見鬼!」他焦躁地喊了一聲,「讓我們說點正經的吧。你們沒意識到一個臭名昭著的罪犯可能會威脅我們?馬賽的報紙寫得很明白啊!」

「我們知道得比報上還多,」萊姆斯登笑著答道,「德·安德魯先生,讓他看看那封信。」

讀完那信,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噢,天啊,」他大叫道,拿信的雙手不禁顫抖,「你們沒有人做了什麼嗎?什麼人都沒行動嗎?天啊,你們瘋了嗎?為什麼不叫警察啊?」

海沃德接過話茬:「別重複我們剛才說的話了!聽著,醫生,恰恰相反,如果警察出現的話,我們的管家將會按照命令,把他們轟走!大家都滿意了嗎?」

米德爾頓的腳在地上蹭來蹭去,他用德語對身邊的埃爾莎低聲說話,埃爾莎看來還是有些驚魂未定,但米德爾頓卻似乎開始像德·安德魯一樣享受著發生的事情,他開口說道:

「讓我們開始遊戲吧。我先猜猜看,要我說的話,海沃德先生是蓋斯奎特。」

「嗯哼?」萊姆斯登向周圍看了看,「為什麼呢?」

「因為我是寫偵探小說的,」米德爾頓坦白道,「我的小說不太出名,可能也不是很好,但我敢說海沃德就是蓋斯奎特。」

海沃德笑了笑,似乎很驕傲的樣子。「我或許是吧,」他很滿意地承認道,「雖然在飛機上我看到了一個更值得懷疑的人——他還沒到這裡呢。不管怎樣,小子,繼續你的推論吧。」

「你們看不出來我們為什麼會到這裡?我們不是來玩什麼『找犯人』的遊戲的,」米德爾頓說,他的手指興奮地敲擊著手心,「我們玩的是『找偵探』的遊戲。那麼誰是偵探呢?海沃德比較可能,但他不大可能是弗萊明德……」

「為什麼不可能呢?」海沃德問道。

「因為這樣會很容易被人識破。人們很容易懷疑像你這種類型的人是罪犯。我來解釋一下吧,比如,用牧師來舉例。」米德爾頓說,感覺他很像個魔術師,讓人們抽取他手裡的牌,「要讓一個殺人犯裝成牧師是很容易的,在這種遊戲里,人們也很容易懷疑扮成牧師的人是壞蛋。正因此點盡人皆知,我們才不能按常理推斷,所以你不是罪犯,而是偵探。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歐文,我可不喜歡你用教堂來做這種比喻,」可愛的埃爾莎說道,「這可不好,如果我們決定留下來過夜的話,我想去洗個澡了,你們不介意吧。」

她看到兩個男僕站在奧古斯特旁邊,把她的行李往房間里搬,然後她和伊芙琳向我們告別後就去換衣服了。就在這時,赫伯特突然開口說話了,他剛剛一直在壁爐旁邊暖手,現在他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子望著我們。

「我認為你的想法,」他語氣十分平靜,我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應該是個玩笑吧。你是不是故意要給我們開個玩笑呢?我可以和其他人一同大笑,但現在或許不是時候。這麼說吧,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繼續,繼續。」德·安德魯充滿好奇地說。

「弗萊明德的確是個殺人犯,」醫生答道,「我去巴黎就是為了這事。他昨晚在馬賽殺了個人。」

「為什麼有人在馬賽被殺,你就要去巴黎?」德·安德魯反詰道。

「是因為那莫名其妙的殺人手段,」赫伯特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拍打著他的公文包,「我完全不能解釋那人是怎麼死的。所以我覺得到了巴黎我就會知道答案了,當然我也沒抱太大希望。你們能想像嗎,那死者頭上的傷簡直就像天然的一樣,是個巨大的圓洞。」他開始用法語說話,犀利的眼神掃過我們每個人,「我跟你們直說吧,我無法想像一個活人是如何製造出這樣的傷口的。先生們,我不是危言聳聽。但據我所知,這樣的傷口對人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個長著又長又尖的角的動物。」

在這個充滿著發黑的鍍金傢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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