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開戰奧爾良

我們剛剛行駛在法國的道路上,車停到路右側,所以我這駕駛員靠近的是那隻手正要開啟的車門。若是先前,我肯定會把門打開看個究竟。但眼下風雨交加,道旁都是黑糊糊的林木,當那人走到路畔、靠近我們之際,我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面龐。

但我卻覺得自己認得這個聲音,哪怕有雨聲夾雜其間,哪怕其法文發音不清。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用英語喊道,話音滿是緊張,「到底……」

「英語呀,」那人用英語說道,話音聽來有股說不出是放鬆還是緊張的感覺,但他加快了語速,「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英語無疑極好。我瞟了眼前方那輛紅車——他完全能從左邊超過去,沒必要擠我的車子。

「我想問題應該是你是誰,為什麼想要弄壞我的車!」

「我是誰,」那人冷笑道,「我是警察,前面的車裡有兩個特工。」他的語氣如此平靜,我幾乎都要相信他的話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下車!我要看一下你的護照。」

「你今天晚上已經把我的護照拿走了,還不夠啊!」

「我讓你馬上下車!」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一道手電筒的模糊光亮射了進來,他不斷移動著手裡的電筒,好讓我們看清他另一隻手裡的槍。但他這做法卻委實有些白痴,因為那槍在這光亮中看來就是個假貨。倘若他扣動扳機,槍口只稍稍移動,那就的確是這麼回事了。我們似乎正被完全沒有威脅力的東西「威脅」著。而難以想像的是,那距我一臂之遙的傢伙,就是弗萊明德。

我不是什麼愛逞能的類型,但若有人用假槍像模像樣指著我的胸膛,就算這人是弗萊明德,我也肯定不會被嚇倒。我和大偵探H.M.經常拿一些驚險小說開涮,這些小說里總會有個手無寸鐵、勇敢無畏、身強力壯的英雄去搶指著他的槍,而這在現實中,估計是連瘋人院病人都不會去做的蠢事。我自然不會去當那種「英雄」。首先我們要搞清這拿槍的傢伙到底懷著什麼目的,所以我乖乖下車,走進雨中。伊芙琳則大叫一聲,裝成一個被激怒的旅客。他用手電筒照了照車裡。

「你真行啊,小夥子,」伊芙琳說,「這恐怕是我在國外遇到的最糟糕的侵犯了,縱然是那些國民全都不友好的國家也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我要把這些上報給英國大使館!我和我的表哥本來是準備去奧爾良……」

「你也下車!」那人打斷了伊芙琳,冷冰冰的語氣讓我覺得怪誕噁心,「站到他旁邊去,別太近了,我要看看你是不是跟他一夥的。你們都站到光亮中去,快點!」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把手舉起來!」

他話語中的輕蔑讓我怒火中燒,但我還是把雙手舉了起來。大雨咆哮,像鞭子般抽打著路旁樹木,碩大的雨點硬生生砸到我們臉上。他把手電筒打開,沖著我們的眼睛照來。這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使他雙手裡都有東西。我感覺他嘴裡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妨礙著他講話,每說一句都小心翼翼。

「說,你到底是誰。」

「肯·伍德·布萊克,倫敦人,茶商。」

「你是不是大英情報局C5部門的成員?」

「不是。」

「那你今晚在萊莫尼做什麼?」

「喝酒。」

「你會後悔這個答案的!」那冷冰冰的語氣被怒氣取代,但他的發音聽來仍像是有東西含在嘴裡。「你,」他對伊芙琳說,「去他的口袋裡翻翻,要有護照的話就拿給我。要是沒有,我就把他帶去奧爾良鎖起來。別跟我爭論,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

「我怎麼知道他把護照放哪兒,」伊芙琳說道,「我可是個很自重的女人。」

他立即破口大罵:「閉嘴,你這該死的賣國賊!」

他話音未落,我猛地上前把他撂倒在地。

他一定以為我腦子出問題了,因為他手裡竟然不是假槍!我發覺之後,頓時驚呆了。那槍音在頭上兩尺左右的地方炸開,迸出的火花燒焦了我的呢帽,簡直就像理髮師給客人燙髮一樣。

後來發生的事情非常詭異,就算今天回憶起來,也仍然還是這種感覺。我記得那子彈擊中了我們車子一側,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音,像極了用開瓶器打開一個豆子罐頭的聲音。而最奇怪的是,我恰恰就在那時腳底一滑,左肩撞向自己的膝蓋。我在泥濘的路上摔倒,救了自己一命。而他卻猛然起身,向路邊縱身跳去。這正中我們下懷。他當然不知道我們離路邊這麼近,結果就是他跌了下去,手裡的電筒滾了幾滾,正照到他的臉上。我看見他嘴裡彷彿有個銀色的東西閃閃發光。他差點就把它吞了下去。那是個警哨。

他吹響了緊緊含住的警哨,發出折磨人的喳喳聲。突然間我的頭部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中,和他一同跌了下去,眼看著那片濕乎乎的樹叢顛倒過來。我大概只跌下去幾英尺——而他跌到了最底部。我們著地之際,他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我聽到了他的怒吼——然後我們又往下滑了幾碼。雖然周遭全是泥巴,但仍有不少硬物扎得我生疼。不知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的耳朵,還好我抓住一根原木。我現在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保持身體放鬆,護住自己的膝蓋。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這太糟了。

騙子是絕對不會帶著警哨的。天啊,看看我都做了什麼。這人究竟是誰?那些警察又在哪裡?

一束手電筒的光亮,讓我從亂槽糟的思緒回到現實,也讓暈眩感漸漸消失。它隨著我們一起滾動,現在停到原木的另一側,發出的光亮似要彰顯對方勇氣。他成大字形躺在地上,胳膊彎曲,拇指向上,嘴巴大張,圓禮帽歪到一邊。

我頭暈目眩,以致彎腰去撿手電筒時,都差點兒一頭栽倒。當我看見躺在地下的那個人時,我知道沒什麼值得害怕的了,他沒死,甚至都沒受傷,只是頭上有個包,暈過去罷了。我稍微清醒了些,又開始想那哨子的事。不過還好,他沒把它吞下去。他究竟何許人也?他面色紅潤,臉部的污泥彷彿是用畫筆塗抹上的,一點點被大雨衝掉。大雨依然沒有消停的意思,在山谷的樺木叢中咆哮。他看起來像是個英國人,四十餘歲,臉盤方正,毫不吸引人,兩頰突出,有撇褐色鬍子。為何他會說出「你這該死的賣國賊」這種話呢?

突然我注意到他的雨衣開了,有什麼東西從里側的口袋裡翻了出來,是一個很小的被卷得整整齊齊的紙卷,緊緊夾在鋼筆筆帽上。這東西上面有些印在藍色背景上的白格子,寫著特工的名字、主管人員,以及F.O.印章。這東西沒法仿造,因為情報局的人能通過它的成分來辨別真假,就像銀行工作人員知道怎麼檢測鈔票一樣。我實在太了解這個了。他是大英情報局的人。

而後我便察覺,他就是伊芙琳在萊莫尼要見的那個人。哦,上天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當他看到我和伊芙琳一起走了的時候……

你可能要花點時間把這堆亂麻理順,不過對我而言,就算還有時間供我休息一下,我也必須要採取下一步的行動了。現在大雨滂沱,但我還是能聽到遠處路面上的聲音。兩盞巡夜燈發出的白色光芒在我頭頂晃動,還能看到我們的車燈,從它們的陰影里能看到一個頭戴平頂帽、身穿雨衣的警察。剛才那人沒撒謊,那輛紅車裡的確有兩個警察,而現在他們正沖我怒吼。他們的問題就是他們無法發現我們究竟滾落到了哪裡,而且從上面看來,下面應該是黑暗幽深的峽谷,所以他們應該不敢盲目地跳下來。無須多言,我現在要盡我所能趕緊擺脫這一切。我可以放心這個特工朋友,他肯定會被好好照顧的,當然前提是我擺脫了那兩個警察,不過首先我要讓伊芙琳明白這一切。我去引開追我們的人,而她要想法子把車開走。可是,伊芙琳在哪裡呢?我沒在路上看見她,況且……

「你沒受傷吧?」她推了推我的手肘,小聲說道,「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啊?我隨著你一起滑了下來,要不然他們就逮住我了。」

她看了看我們失去知覺的「朋友」,抓住我的手臂。

「把手電筒關掉,」她輕輕喊道,「肯,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們似乎犯了些很糟糕的錯誤。我們……呀,小心,他們會看到這光的!」

「他們已經看到了。別怕,抓著我的胳膊,我們肯定會搞定這些的。等下你留在這裡,我用這光引開他們,一旦他們開始跟著我走,你就拚命爬到路上去,然後把車開走。別跟我爭!如果我不能甩掉他們,我會盡量困住他們,然後跟上你。」

你也明白,詐騙的訣竅就是煽風點火。我在銀色的樺樹枝叢中狂奔起來,路上的叫喊聲和光亮緊隨著我。我拿著手電筒繞著我的頭部轉圈。

「喔哦!」曾經身份顯赫的布萊克先生大喊道,標準的男中音聽來像個貓頭鷹:「跟著我,你們這群笨蛋、野人!犯罪萬歲!讓警察都去見鬼! 」

通過他們的怒吼,我確定剛才那些話把他們給激怒了。

他們什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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