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在那黑暗的小走廊里

沒有人知道辯方到底會選哪條路——有那麼一點訴諸精神失常的影子,甚至猜測會說是臨時起意;可是,以我對H.M.的了解,不相信他會試這種半吊子的做法,很可能由他第一次的交互訊問中略窺端倪。

他很神氣地站了起來,可惜因為他的袍子鉤到了什麼,很可能是他自己吧,結果使效果大打折扣。袍子撕裂的聲音很像把舌頭放在唇問發出輕蔑的冷笑,一時之間,我嚇得還以為他真幹了那事。他挺直了身子。無論他在法律上的才能是不是因為年久未用而生疏了,這總還是交叉訊問,允許提出誘導式的問題,只要合理,幾乎什麼都可以提出來,而他平常那種粗魯而且隨性的手法最有殺傷力。可是問題也就在這裡。這個女人已經贏得包括陪審團在內的所有人的同情,對她攻擊的話就太不聰明了。我們可不需要弄得大家不安。在他狠狠地回頭看了一眼被他撕裂的袍子,讓我們看到他的眼鏡在他那隻大鼻子上拉了下來之後,他像韓特利·勞頓一樣溫和地對她說話——只不過有那麼一點點突如其來的感覺。他洪亮的聲音讓證人和整個法庭都安心下來。他的語氣則有那種坐下來喝一杯把事情聊清楚的味道。

「夫人,」H.M.很隨便地說,「你相信胡彌先生是因為聽到一些關於被告的壞話,才突然改變了他的心意嗎?」

一陣沉默。

「我不知道。」

「不過,」H.M.爭辯道,「既然我那位博學的朋友已經算是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了,就讓我們來解決一下吧。他說,如果胡彌先生改變了心意,就一定是因為他從什麼人那裡聽說了什麼事,是嗎?」

「我也一定會這樣想。」

「不錯。那麼,反過來說,要是他沒有聽到什麼的話,他就不會改變他的心意了?」

「我想是吧。對,他一定不會改變的。」

「那,夫人,」H.M.繼續這樣爭辯道,「禮拜五晚上,他安排你和胡彌醫師第二天到索塞克斯去的時候,似乎興緻很好吧?」

「哦,是的。」

「你那天晚上出門了嗎?」

「沒有。」

「有客人來過嗎?」

「沒有。」

「他有沒有接到信、電話,或是任何一種的訊息呢?」

「沒有,哦,除了瑪麗在那天晚上打了個電話來。是我接的電話,和她談了一兩分鐘;然後他來接電話;可是我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他收到多少封信?」

「只有那一封是瑪麗的筆跡的信。」

「啊哈。因此,如果他聽說了什麼對被告不利的壞話,就一定是從他的親生女兒那裡聽來的了?」

有一陣小小的騷動,華特·史東爵士一副要起身的樣子;可是卻俯身和韓特利·勞頓商議起來。

「呃,我——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可是,畢竟還是說得准他是在看完信之後才第一次表現出對被告的恨意,是不是?」

「是的。」

「整件事似乎是在那個時候才開始的吧?」

「就我所看到的來說,我想是這樣的。」

「對。現在,夫人,要是我告訴你說,在那封信里,除了說他要進城之外,沒有一個字是和被告有關的呢?」

證人碰了碰她的眼鏡:「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確實要告訴你這件事,夫人。這封信就在我們手裡,到了適當的時機,我們會提出來。所以要是我告訴你說那封信里除了他準備進城來的簡單事實之外,完全沒有提到被告的話,這會不會改變你對胡彌先生言行的看法呢?」

H.M.不等對方回答就坐了下來。

他讓整個法庭的人一頭霧水。他並沒有駁倒,也沒有試著反駁證人所說的任何一點;可是他讓人感覺到好像有什麼問題。我以為勞頓先生會再反詰,可是站起來的卻是華特·史東爵士。

「傳赫伯特·威廉·戴爾。」

喬丹小姐離開了證人席,而戴爾很嚴肅地走了進去。顯然打從一開始就看得出他會是個很有說服力的好證人。戴爾是個五十多歲的沉靜男人。一頭剪得很短的灰發,神態懇切。好像他的私生活和受雇的工作是合一似的,他穿著黑色的短外套,條紋的長褲,沒有戴翻領,而是用了一條普通的硬領,打了條黑色領帶。這個人渾身都讓人覺得體面,卻並不惹人討厭。在他經過陪審團席和律師席中間時,我注意到他向坐在桌子一頭的一個金髮年輕男子,既非鞠躬也非點頭地表示認識而打了招呼。戴爾以相當清楚的聲音宣了誓。他下巴微抬地站著,兩手輕鬆地垂在身側。

華特·史東爵士渾厚的聲音,和韓特利·勞頓那種犀利而咄咄逼人的口氣大不相同。

「你的名字是赫伯特·威廉·戴爾,為胡彌先生服務已有五年半了嗎?」

「是的,大人。」

「據我所知,在那之前你受雇於已故的森拉克爵爺有十一年之久,在他過世時,還因為你的忠誠服務而得到一筆遺贈吧?」

「是這樣的,大人。」

「在大戰期間,你在第十四米德塞克斯來複槍隊服役,一九一七年還獲頒績優勳章?」

「是的,大人。」

他首先確認了喬丹小姐有關死者先前打電話給被告的證詞。他解釋說,在走廊那頭的樓梯下方有一具電話分機。他奉命打電話到裴家修車廠去查問胡彌先生的汽車整修情形,要確定那部車能修好後在當晚使用。大約一點半左右,他要去打電話,聽到死者正在另外一具電話上說話,死者要求總機接到麗晶〇〇五五,要和嫌犯通話,而有個戴爾認得是被告的聲音回答說:「我就是。」在確定電話已經接通之後,戴爾放下了聽筒,朝小客廳的方向走去,在經過門口時,他聽到了第一位證人所談到的那次談話。他也聽到了那句不幸的自言自語。

「胡彌先生再提到這件事是什麼時候?」

「差不多就是他一打完電話之後。我走進了小客廳,他說:『今晚六點鐘有個客人會來。他可能會有點麻煩,因為這個人不能信任。』」

「你聽了這話怎麼說呢?」

「我說:『好的,老爺。』」

「接下來你再聽到這件事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五點十五分,也許再過一兩分鐘吧,胡彌先生把我叫進他的書房裡。」

「說一下當時的情形。」

「他坐在他的書桌後面,面前放著棋盤和棋子,正在研究棋譜。他兩眼望著棋盤,頭也不抬地叫我把窗子的遮板關上鎖好。我想必是不知不覺間表示吃驚。他移動了棋盤上的一個棋子,回答道:『照我說的話去做。你以為我想讓傅來明看到那個年輕的傻瓜來找麻煩嗎?」

「他習慣上會向你解釋他所下命令的原因嗎?」

「從來沒有過,大人,」證人很強調地回答道。

「據我所知,魯道夫·傅來明先生的餐廳就面對著書房的這兩扇窗,中間只隔著兩棟房子之間的一條通道吧?」

「正是這樣。」

檢察總長做了個手勢,由證人席下方拿出了那兩件奇怪證物中的第一件:正是那兩副鐵制遮板,裝在一個上下開啟式的假窗框上。這件東西引起一陣興奮的低語聲。那組遮板是法國式的,像兩扇小小的折門,只不過上面沒有溝槽和開口:橫在中間的是一根有把手的鐵棍。他將這兩扇窗子的遮板舉了起來,讓證人和陪審團察看。

「這裡,」華特·史東爵士平靜地繼續說道,「是兩副遮板,從圖上註明A的那扇窗子上取下來的,是在原先負責裝設在窗上的丹特父子公司的丹特先生監督指導下,由莫特倫警探所裝設的。請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就是你在星期六傍晚鎖上的那副遮板?」

戴爾仔細地看過這件證物,看得很慢。

「是的,大人,正是那副遮板。」

「現在請你像星期六傍晚時一樣地把遮板鎖上好嗎?」

那根鐵棍有點不靈活,插進鎖孔里時發出砰然巨響,在那個像教室的法庭里造成相當可怕的效果。戴爾撣撣手上的灰。那根鐵棍一動,鎖好的好像不止一扇窗。我們後面那穿豹皮大衣的女子聊天似地低聲說道:

「我說呀,絞架上的暗門打開的時候,也要抽開閂子的,是吧?」

戴爾很滿意地將鐵棍拉回來,又撣了撣手。

「據我所知,在這副遮板外面,」檢察總長繼續說道,「有兩扇上下開動的窗子吧?」

「是的。」

「窗子也由裡面鎖上了嗎?」

「是的,大人。」

「很好,現在請告訴庭上和陪審團,在你鎖好遮板之後怎麼樣了?」

「我走了一圈看看房間里是不是都安頓好了。」

「這時候你有沒有看到始終掛在壁爐上方牆上的那三支箭呢?」

「看到了。」

「那時候死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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