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瓦萊麗對氣氛一向很敏感,她感覺自己渾身僵硬,連呼吸都變得慌亂起來。她試圖捕捉肯沃爾西的眼神。她察覺到,自己原先對於他的優勢正在一點點消失。冒著會被懷疑的危險,她又做了次嘗試。

「昨晚從九點四十五到十點這段時間,事務長在你房間里嗎?」

肯沃爾西開始回想。「哎呀,女人啊。我可記不清那是幾點了。不,等一下;我想他應該是十點以後進來的——沒錯,我敢肯定。除非他就是那個帶防毒面具的傢伙,那是更早的時候。我是想說,他知道我當時沒心思款待女訪客,就算她再迷——」

「噓——!拜託!」

「晚上好,查佛德小姐,」事務長拖著長長的音調在他們的桌邊出現。他的下頜抵著衣領,面目表情讓瓦萊麗嚇了一跳。他用聽起來有點緊繃繃的友好語調打著招呼。「晚上好,肯沃爾西先生,」他很禮貌地添上一句,「很高興看到你氣色好轉了。」

「謝謝,來喝點什麼吧?」

「現在先不必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查佛德小姐單獨談一談。」

他倆可以聽得到他的呼吸。瓦萊麗用眼角的餘光瞥見拉斯洛普起身穿過房間,走到鋼琴前。船上發動機的隆隆聲不斷地刺激著她的耳膜。

「但是,格里斯沃爾德先生!」她抗議。「無論你想對我講什麼,都不必瞞著我表哥啊。」

「你什麼?」

「我表哥。肯沃爾西是我的表哥。」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事務長愣了一會兒,說道。

「這是真的,拜託啦!」肯沃爾西喊道,他已經對此深信不疑了,「才這麼高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瓦萊麗·查佛德。小時候梳著小辮,騎著牧羊犬……」

事務長坐了下來。

「你從沒對我提起過你有表妹這檔子事,」他的語氣似乎帶些責備。

「是沒有,」肯沃爾西回應,「你也不會沒事念出一長串親戚的名字啊,像背誦荷馬史詩里的船隻清單似的。別犯傻了,格里斯沃爾德。」

「我的意思是,」事務長並未介意他的諷刺,「昨晚我們談了那麼久,你卻對有親戚同船的事隻字未提;更何況你的親戚還是位迷人的年輕女士。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呢,小夥子。」

肯沃爾西想要回答;但事務長馬上將他打斷,於是作罷。

「等一下。我不清楚你們在搞什麼,但我必須坦白地講,現在可不是玩任何把戲的時候。那個待會兒再說。」他頓了頓,拍了下膝蓋。「查佛德小姐,根據船長的命令,我代表他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另外,也是根據船長的指示,我們決定不再對乘客們隱瞞。」他朝肯沃爾西看看。「昨晚發生兇殺案的事實。那個女乘務員泄露了消息,整個船都已經知道了。」他又轉回面向瓦萊麗。「我想你們也聽說這件事了吧?」

「是的,我聽說過了。」瓦萊麗說,打了個哆嗦。

「哦?是么?」

事務長從口袋裡從容不迫地掏出一隻淺黃色的大信封,大概有八到十英寸那麼長。信封里的東西鼓鼓地突起。信封口被切開了,但信封蓋依舊封得好好的,上面寫著「伊絲黛爾·吉阿·貝」的名字。

「今天晚上,」他繼續說,「麥克斯·馬休斯先生告訴了我們許多東西。在一些瑣事里,他提到了這個信封。查佛德小姐,是你對他說起這個信封的。信封是寄存在我的辦公室的,依著船長的命令,我把它打開了。貴重物品?這些就是你所謂的貴重物品嗎!」

事務長側過身。

他把信封里的東西倒到桌面上。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些捲成團的報紙條,很明顯是用大剪子剪的。

「毫無價值的東西。」事務長說,「那麼,查佛德小姐,船長想知道你為什麼想要它。他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讓麥克斯·馬休斯先生為你取回這個信封。」

瓦萊麗可以聽得到血液敲擊著耳膜。她也許玩過頭了,大概不久就要不得不承認某些事實了,像自己一直計畫的那樣;但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沒錯,她暗想,還不到時候。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船長想弄清楚,」格里斯沃爾德繼續追問,「你是怎麼獲知吉阿·貝夫人在手提包里藏了一捆信件,然後兇手又將它們偷走的。」

「我還是聽不懂你說的話。」

「船長想知道昨晚你在馬休斯先生的房間里做什麼。」

「可我並沒在馬休斯先生的房間啊!」

「沒有嗎?那你在哪兒?」

「我和我表哥肯沃爾西先生在一起。」

三個人都是在低聲交談的。之前三人都是身子前探說著悄悄話,格里斯沃爾德的胳膊肘撐在膝蓋上。現在事務長往後坐了回去。他像刷子一樣的黑眉毛在額頭擰成了結,那樣子有點使人想起喬治·羅比 。但他同時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好像在說:「哈,我就知道!」

「是那樣嗎,查佛德小姐?你和肯沃爾西先生在一起?」

「是的。」

「船長還想知道,你和肯沃爾西先生在一起是幾點的事?」

「我想我大概在九點半時去的他的房間。差不多十點的時候離開的。」

「你確定嗎?確定這段時間沒錯嗎?」

「差不多沒錯,是的。」

事務長的表情像在說:「別扯了!」但他沒有對此發表言論。他的面頰繼續像牛蛙一樣一鼓一鼓的。他轉而盯著肯沃爾西。「對於這些,」他問,「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停!」肯沃爾西大聲說,引得鋼琴那邊的拉斯洛普抬起頭來。遠處的鋼琴發出清脆的聲響。

深吸一口氣,肯沃爾西繼續說下去:「在接受那樣的拷問以前,有些信息我必須知道。必須從你那裡知道,格里斯沃爾德。我並不是要逃避你的問題。我只是想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我—認—為—正—確—的—事。告訴我,我可以看一眼這位被殺的吉阿·貝夫人嗎?看一下屍體?」

事務長再次揚起了眉毛。

「當然。她不會是你的熟人吧?」

「不,至少那個名字不是。我想說的重點是:你肯定知道在紐約有個叫特里馬爾喬的酒吧吧?」

對方看起來有些迷惑。

「我知道,是的。好久沒去過了。算是個英式酒吧,曾經有很多皇家海軍和後備隊的人在那裡出入。」他短短地笑了一下,「我聽說有很多間諜。這又怎麼了?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以前知道吉阿·貝夫人嗎?」

事務長聳聳肩。「我聽說過她。很多人都大致聽說過,傳聞不少,但都是善意的。」

「你是在哪聽說她的?在特里馬爾喬嗎?」

「記不清了。怎麼?」

「我想弄清楚的是,」肯沃爾西繼續說道,手掌鬆開又握緊,「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傳言,關於吉阿·貝和……」

「傑羅姆!」瓦萊麗叫道,但她緊繃的臉上肌肉沒動一下。

「……和某個男人?」他總結道。

「我想關於她的傳聞也不會有其它方面的了。」格里斯沃爾德皺皺眉頭。「不,我記不清了。好像曾經聽說過,她在和一個時髦的男人交往,那人是建築師或醫生什麼的。」他的眉皺得更深了。「我再重複一遍,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因為——咦,」肯沃爾西說,「那是什麼聲音來著?」

他中斷了話題,揚起手來。船身突然一陣輕微的搖晃,休息室里的雜音加大了。三個人都隨著船的搖擺晃了一下。

「聽起來,」瓦萊麗說,「像是女人在尖叫。」

「就是女人尖叫的聲音。」肯沃爾西贊同道,「應該不是吉阿·貝夫人的怨魂吧。」

「別那樣說,」事務長說。他額頭鋥亮發光,已經恢複到幾分鐘前發問的狀態了。「看我這兒。我是被派來提問題的,就要得到答案。你們說那聲音像女人尖叫。」

「確實是,」瓦萊麗說,「從樓下發出的。」

「查佛德小姐,你在休息室這裡待了多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我不記得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拜託。」

「呃,我是在樂隊剛開始演奏一分鐘時上到這裡來的,那是他們的第一首曲子。我只記得這些,能幫上忙就好了。」

「在那之前你在什麼地方?」

「在我的房間里,晚餐後刷牙來著。」

「你呢?肯沃爾西先生?」

肯沃爾西搓了搓下巴。「我說的也準確不了多少,」他答道,「樂隊開始演奏後沒多久吧。我穿戴好了就上來喝點東西。本來想去酒吧的,但在這兒停下了。」

「樂隊是九點開始演奏的,」事務長說。「你們的意思是在那幾分鐘之後?好吧,好吧,好吧。」他對了一下手錶。「你們說剛才聽到有人尖叫。你們九點過幾分來到這間休息室時,那時聽到有人呼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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