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少來!」菲爾博士用手杖敲擊著地板,以慈藹的勸戒神色環顧著眾人,既感興趣又嗔怒地說,「別告訴我這會讓你們覺得訝異,別告訴我這讓你們感到震驚。你,丹小姐!難道你還不了解她嗎?難道你不清楚她恨你?」

瑪德琳用手背抹著額頭,然後伸手挽住沛基的臂膀。

「我想,」瑪德琳說。「我還不太了解她。可是我不能對你明說,對吧?我擔心你覺得我已夠狠心了。」

沛基感覺有必要做些想法的修正。看來對其他人也一樣。然而這念頭還未消化完畢,布萊恩的腦海又被新的想法所佔據。這想法就是:

這案子尚未終結。

是因為菲爾博士眼裡閃過的某種細微表情,握著手杖的手勢變化,或者他山也似的身軀輕輕一顫,沛基不確定。但他就是有這感覺,況且菲爾博士仍然坐鎮在書房裡頭,似乎還沒結束他的談話。在暗處有人埋伏著。在暗處有槍正瞄準某人的腦袋。

「往下說,」墨瑞平靜地說。「我相信你,說吧。」

「是啊!」巴羅茫然說道,然後坐下。

博士那催人昏睡的大嗓門在安靜的書房裡回蕩。

「從各種物證來看,這案子一開始就沒什麼可懷疑的,」他繼續說,「一切混亂的根源一直在『這裡』,無論是精神上或其他方面,一切混亂的根源就是閣樓上那隻鎖著的柜子。有人一直在使用它。有人一直在翻動那裡頭的儲藏物,把那些書取走、更動,把玩裡頭的小玩意兒。有個天生精力旺盛的人把它當成了巢穴一般。

「若說是某個外人或者鄰人爬進這巢穴里,這想法也太空泛了些,不值得認真去追究。這種情況無論就精神或實質層面而言都是不可能的。你不會在別人家的閣樓上建立一個類似個人俱樂部的空間,特別是周遭有一群好奇的家僕在盯著你看。你不可能在夜晚來去自如而不被家僕們或者別人撞見。你不可能輕易打開這家主人新換的門鎖。拿丹小姐做個例子,」菲爾博士臉上浮現天真燦爛的光彩,「要知道,儘管她曾經持有一把閣樓小房間的鑰匙,現在也已經不管用了。

「接著的問題是:約翰·芳雷爵士究竟在懊惱些什麼?

「各位女士先生,想想看。

「這位焦躁不安、為自身煩惱恍惚終日的清教徒,為何無法在家中得到慰藉?他還有別的心事嗎?為什麼在他的爵位繼承權面臨重大挑戰的那一晚,他所做的只是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並且提起維多利亞·戴麗?為什麼他對這附近有人在四處探聽『民俗』這件事那麼不安?他對丹小姐所說的神秘暗語又有什麼涵義?也就是他曾經『傷感地仰望著教堂,說他多麼希望自己有立場去』。

「去做什麼呢?大聲譴責教堂的不義之徒嗎?為什麼他有一次帶著像是狗鞭的東西上閣樓,下樓時臉色發白、滿身大汗,無力揮鞭處罰那個闖進閣樓禁地的家僕?

「這案子的關鍵都涉及心理層面,和那些我即將談到的具體物證同樣發人深省;而我所能做的只是一點點的抽絲剝繭。」

菲爾博士停頓下來。他面色沉重甚至帶著哀傷地凝視著書桌。然後他掏出煙斗來。

「我們來回溯一下這位女性,剛毅的女性兼完美女主人:茉莉·蘇登的背景。兩天前的晚上派翠克·高爾曾經提到一個事實。他似乎把你們全都嚇壞了,因為他說她從來就沒愛過你們所認識的那個芳雷爵士。他說她只是依戀著並且嫁給了一個她多年前認識過的那個男孩的『幻影』。的確如此。然而接著她發現,那根本不是同一個男孩或者同一個人;她的憤怒我們恐怕永遠不得而知。

「這份迷戀的源頭,即使只是一個7歲孩子腦中的迷戀,它的源頭是什麼呢?

「這並不難探究。這個年齡正是外界印象透過初期的品味在心中生根的階段。這些印象永遠不會消逝,即使我們以為自己已經遺忘。我直到老死那天都會對玩棋、抽陶制長煙斗的肥胖老荷蘭人的照片情有獨鍾,因為我記得小時候我父親的書房牆上掛張這種照片。基於同樣的理由你們或許會喜歡鴨子、鬼故事或者電動機械。

「好了,這個把童年的約翰·芳雷當成偶像的人是誰呢?誰是惟一為他辯護的人?約翰·芳雷帶著誰到吉普賽營地——我說吉普賽營地是希望你們特別注意這點——帶著誰進樹林里去?在這個人對撒旦崇拜課題還懵懂無知,甚至還沒在主日課學到這類事物的時候,他在她腦海里灌輸了什麼樣的撒旦思想?

「往後的幾年呢?我們不知道這項趣味是如何在她腦中滋長的。只知道一點:她花了大量時間和芳雷家人周旋,也因為她對於兩代杜德利爵士顯然相當具有影響力,才能安排柯諾斯擔任這裡的管家——不是嗎,柯諾斯?」

他掃視著眾人。

從他開始說話那一刻起柯諾斯就沒動彈過。他已經74歲了。他那原本充滿感情的淺淡臉龐此時全然地不露痕迹。他的嘴巴一張一合,演啞劇似的點頭回應;可是始終沒說話。他全身上下只有恐懼二字可以形容。

「我們可以推斷,」菲爾博士繼續說,「她很早就開始從閣樓的藏書室里借書看了。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研讀撒旦崇拜書籍的,艾略特無法追蹤,不過大概是在她結婚前幾年的事。這地區曾經和她有過一段情的男人多得足夠讓你們大吃一驚。但是對於撒旦崇拜這件事,他們有的不懂,有的不願意說。而這點畢竟是我們最在意的關鍵所在。這也是她最關切的事物,也是悲劇的根源。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神秘失蹤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所謂的『約翰·芳雷』回到他所謂的祖先的家園。茉莉·蘇登頓時變了個人。她的偶像回來了。她的啟蒙教師回來了。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嫁給他。於是就在1年多以前——準確地說,是1年又3個月——他們結了婚。

「唉,老天,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糟的婚配嗎?

「我想很莊重地問個問題。你們知道她以為自己嫁給了誰以及什麼樣的人。你們知道其實她嫁的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可以猜到,他暗中對她懷著何等的鄙視;以及當他發現真相時對她保持的冷漠禮儀。你們也可以猜到她的感受,不得不戴上摯愛妻子的面具,內心卻明白他早已看出來。他們之間始終維持著虛假的禮節,假裝不知道對方已發現真相。因為,就像他知道她的底細一樣,她當然也很快便察覺他並非真正的約翰·芳雷。就這樣他們在秘而不宣的恨意中把持著對方的秘密。

「為什麼他不揭穿她呢?在他的清教徒心靈裡頭她是最該譴責的。要是他有夠膽量,他會帶著鞭子去找她的。非但如此,她還是個罪犯。各位,別誤會我的意思。她供應的毒藥比海洛因或古柯鹼還要可怕。她是維多利亞·戴麗謀殺案的從犯,這他也知道。你們聽過他的怨言,你們知道他的想法。既然這樣,為什麼他不幹脆揭發她的行為呢?

「因為他沒有立場這麼做。因為他們握有彼此的秘密。他無法確定他不是約翰·芳雷爵士;可是他害怕這是事實。他無法確定她能夠證明他不是芳雷,一旦他揭發了她,她也可以反咬一口;可是他害怕這是事實。他的性格並不像丹小姐所描述的那麼開朗明快。不,他不是個意識清晰的冒牌貨。他的記憶一片空白,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多數時候他非常肯定自己是芳雷。可是以正常人的心態來看,除非他被逼到了牆角而不得不面對事實,否則他寧可不向命運做過多要求。因為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個罪犯。」

納塔奈·巴羅跳了起來。

「我不能再忍受,」他聲音顫抖著說。「我拒絕再忍受。巡官,我鄭重要求你阻止這個人發言!他沒有權利評斷一樁未經審判的案件。身為一個執法者,你沒有權利數落我的客戶。」

「你最好坐下,巴羅先生,」艾略特輕聲說。

「可是——」

「我說坐下,巴羅先生。」

瑪德琳問菲爾博士:

「稍早你也提過這點,」她提醒他說。「說他為了某種罪惡感而『苦惱』,只是他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事。他這種『罪惡感』讓他的清教徒身分打了折扣,也似乎貫穿了所有情節。然而,說真的,我實在看不出來這跟案子有什麼關聯。你該怎麼解釋呢?」

菲爾博士將空煙斗塞進嘴裡吸著。

「解釋嘛,」他回答說,「就是扭曲的門鉸鏈,還有門鉸鏈所支撐的那道白色的門。這是本案的秘密所在。稍後我們會提到這部分。

「這兩個人各自抱著秘密,就像袖子里藏著匕首,在眾人面前,甚至在彼此面前偽裝作戲。就在他們結婚前3個月,維多利亞·戴麗這位秘密惡魔祭儀的受害者死了。可以想見當時芳雷的感受。要是我有立場去——這想法變成他心中縈繞不去的信念。只要他沒有立場揭穿她,她也就安全沒事。於是這一年多里她高枕無憂。

「哪知平地一聲雷,來了個爵產擁有權的申訴人。在這同時,一連串就像ABC一樣淺顯的現實問題向她逼近。就是:

「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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