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不在場證明

當時那般情景,以及圍在會議桌周遭的眾人表情,我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忘記!那天下午是個晴朗的6月天,在警務署長的容許下,陽光照耀在精美昂貴的室內物件上。雖然開著窗,但屋子裡煙霧繚繞。而檢察官正為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懊惱不悅,因為他正要外出打高爾夫球。

但此刻已來不及以無預約為由婉拒。老傑已經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大搖大擺是個最貼切的形容字眼。他穿著花俏鮮艷的西裝,頭戴了一頂灰色大禮帽,衣襟紐孔內還別了一朵花。他的白髭鬚繁茂濃密,一望便知他天生就是斯文掃地的蠻橫氣質;有個咯吱咯吱的聲音一直響不停,這聲音絕對和他脫不了干係。尾隨他身後進來的是曼勒寧,溫文有禮得像個電影明星。傑佛瑞·韋德悠哉地越過眾人,伸手將文件推到桌上雜亂的一旁,然後一屁股便往桌沿坐下。

「天氣不錯嘛?」他親切地說道。「如果你們不知道我是誰,那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傑佛瑞·韋德。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位老傑·韋德。我想跟你們大家稍微談一下。」

「哦,是嗎?」警務署長的口氣儘是譏諷之意。「談什麼呢?」

老韋德開朗地咯咯笑。然後他正襟危坐,目光越過桌面。

「你們自認為已經可以起訴曼勒寧小兄弟了,是不是呢?」他質問道。

「那又怎樣?」

這個垂垂老矣的魔頭倒是快活得很。他伸手探入大衣的胸前口袋,掏出一隻皮夾子。接著從皮夾子裡頭拿出一樣我從未見過、而且不相信它真的存在的東西。那是一張面額5000英鎊的鈔票。他把鈔票攤在桌上。

「放一枚6便士銀幣到桌上來,」他說。

「偉大——萬能的神啊,」檢察官低聲嘀咕著,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想要——」

「不是的,各位先生,」曼勒寧以平和有禮的聲音插嘴。「這可不是行賄,我的准岳父不會幹出這種離譜的事情;不過我敢說,無須花這麼多錢,就有可能收買你們任何一個人。放一枚6便士的銀幣到桌上來吧。」

沒有人開口講話,這是因為事情的發展讓我們甚至忘了生氣。老韋德將身體探過桌面,輕敲著那張5000英鎊鈔票。

「沒有人想要賭一枚6便士嗎?」他問道。「你們大家不會都這麼吝嗇吧?我想用這麼一小張紙來跟你們的6便士銀幣打賭,賭你們起訴不了曼勒寧,而且就算你們試圖讓這個案子成立,恐怕你們連大陪審團那一關都過不了。怎麼樣?」

「老傑,」一陣沉寂之後,赫伯爵士說道,「這太過分了。在某種程度內,我一定挺你到底;但這實在是厚顏無恥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不像是你平常一貫的作風啊。你們出去,馬上給我出去。」

「且慢,」警務署長說道。「你為什麼這麼篤定案子無法成立?——咦,外頭出了什麼事?」

帕普金插話進來,原來門外傳來嘈雜的噪音。

「我相信門外的人,是和韋德先生一起來的,長官,」他殷勤地跟我們說。「他們在這裡擺出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勢。」

「他們都是目擊證人,」韋德氣定神閑地宣布。「總共有13人。這些證人可以證明在6月14日周五晚上從9點鐘至10點45分為止,曼勒寧和我一直坐在狄恩街的希臘-波斯餐館裡面(現在已命名為『蘇活謝塗』)。他們分別是謝塗和阿奎諾波波洛斯兩位業主先生、4位服務生、一位盥洗室僕從、一名警衛,以及4位互不相識當時在那裡用晚餐的證人,最後——」

「這些人加起來,」警務署長冷靜地說道,「只有12個。」

「喔,第13個人在忙別的事,」老人咧嘴露出奇怪的笑容答道。「你們等著看吧。他們全都是規規矩矩的英國子民,英國陪審團會接受他們的。憑這13人的口供,就算說死馬活過來了都不會遭到質疑咧。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你們有本事推翻它嗎?要不要試試看呢?證人全都在這兒;去啊,去試試看吧。你們就拿那樣的證詞上法院吧,當法官在法庭上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就會採取行動,然後讓你們的起訴案無效駁回。不過啊,你們的案子不會有機會弄上法庭的,因為我可以跟你們打個小賭,大陪審團會否決你們的訴狀。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警告你們:這件事最好就此打住,如果你們不罷手的話,只會替自己找來很多很多的麻煩。」

赫伯爵士說道:

「混蛋東西,你把那個餐館買下來——」

「請拿出真憑實據,」老人對他露齒而笑。「你別管這件事,老赫。你一直在幫我忙,況且我不想跟你作對。」

「包括餐館在內,你還買了別的東西吧?這件事我應該可以問問吧?」檢察官紋絲不動地問道。

「你問問看啊,」韋德身體探前,搖頭答道,「然後我就會以中傷毀謗的名義告得你七葷八素。呵呵,不過,還輪不到你的,對不對?這裡有個人我想他是躲不掉的,」他用指頭戳我。「這位某某總探長,我想你將會知道恐嚇我是絕對占不到便宜的。」

「是嗎?」我說道。「咱們來聽聽曼勒寧先生有何表示。曼勒寧先生,你聲稱在周五晚上9點至10點45分之間,一直待在那家餐館裡頭,是嗎?」

曼勒寧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是畢恭畢敬,沾沾自喜。他笑得很開心。

「是的。」

「但是,你告訴卡魯瑟巡官——後來你也對我說過——10點40分的時候,你去過攝政親王巷,不是嗎?」

「很抱歉,」曼勒寧仍然保持莊重的語氣,「我想,你對我這個人真的非常不了解。想當然耳,周五晚上我對卡魯瑟巡官說那番話的時候,過度緊張的情緒——這你應該很容易體會——可以讓我不必為當下那個場合所說的話負責。我不確定自已當時說了些什麼;而巡官也不能證明我說過什麼,因為我沒有為任何口供簽字背書。事實上,我差不多隻記得我口述給他聽的事情,和周一告訴你的說辭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周五晚上我真的去過攝政親王巷,只不過,什麼時侯去的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我只宣稱自己是走後面的通道,然後就非常正當地拒絕再提供你任何訊息。呃——你否認我的說法嗎?」

「不,你的確是這樣告訴我。」

曼勒寧的手勢有那麼一點寬宏大量的意味。

「不過,」這個耀武揚威、得理不饒人的傢伙說道,「為了阻止你們又犯下一個愚蠢的錯誤,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周五晚上所發生的實情。到現在為止我什麼都沒說,是因為我不想讓韋德先生難堪。

「事情是這樣的,當韋德先生從滑鐵盧車站走出來的時候,我剛好遇見他,當時是9點鐘,和他在一起的是兩位——呃——經營餐館的朋友,因此我就接受他用餐的邀約。依照原本的計畫,我們本來隨後要去博物館的;韋德先生告訴我他已經發一封電報給伊林渥斯博士,電報的內容是請博士在10點30分到博物館跟我們碰面。很不幸的是,韋德先生和謝塗先生一談到波斯,就熱中得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決定——各位先生,這事咱們就不拐彎抹角了——他決定放伊林渥斯博士鴿子。但他又不想傷害這位傑出博士的感情。所以他問我是否可以跑一趟博物館——伊林渥斯博士可能正在那裡等候——然後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搪塞一下。我離開餐館的時間,剛好是10點45分。其中一位餐館業主阿奎諾波波洛斯先生,他都把車子停到帕爾摩街後面的馬廄;當時他正要回家,所以願意載我一程。不過在路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情況不對。正如你們所知,我們本來是要去參加博物館11點鐘的聚會。韋德先生是發了一封改時間的電報給伊林渥斯博士,但他卻忘了通知其他人晚上還是有聚會——他在早上的時候取消了晚上的聚會。其他人沒收到電報,所以博物館裡頭可能空無一人。我沒辦法進入館內,而勢必在門口階梯等候的伊林渥斯博士也不可能進得去。然而,我想起何姆斯先生就住在帕爾摩街。我請阿奎諾波波洛斯先生開車走後面的路去馬廄,一來他可以照舊在那邊停車,二來我也可以找到何姆斯先生的住所。我下車之後,正經過攝政親王巷後面時,就在後門(給了某人一些指示)遇上了公寓管理員喬治·丹尼森先生。」

就在此刻,赫伯·阿姆斯特朗爵士用力拍擊桌子。

「滿口偽證!」他咆哮道。「老傑,那棟大樓公寓和餐館一樣都是你的!普恩對卡魯瑟說——」

「拿出證據來,」韋德冷靜地說道。「我再提醒你一次,老赫,別插手管這件事。小夥子,繼續說。」

曼勒寧彬彬有禮的漠然態度又回來了。

「是的,那當然。嗯,丹尼森先生——他就是韋德先生提到的第13位證人——讓我進入大樓,陪我走後樓梯上何姆斯先生的公寓。不過,公寓裡頭一個人也沒有,然後我看到某些跡象,這些跡象讓我相信大伙兒一定都前往博物館了。這時候的時間約莫11點鐘。我再度下樓,和丹尼斯先生打聲招呼,然後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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