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夜幕已去,但兇手的面紗仍在

阿拉伯之夜的蘇格蘭人

總探長大衛·海德雷陳述

誰殺了雷蒙·潘德洛?答案我可以告訴各位,不會讓你們首先起疑心的對象,就是兇手;這點我可以跟你們保證,而且檢察官和內政部長都支持我的看法,就連赫伯爵士也是深信不疑。要不是由於正義受到扭曲,否則殺害潘德洛的兇手現在早就——我不能說會被絞死,因為關於這個勒索他人又吃人軟飯的男子之死,無論是警方或陪審團,皆無意加以嚴厲譴責,不過至少判刑落個罪名是免不了的。

麻煩就出在這裡。不管我到底是不是赫伯爵士所形容的名偵探,我還是得坦白承認,嗅出蛛絲馬跡這種事情對我而言,絕非是那麼駕輕就熟。如果整個案件在受挫的情況下無疾而終,那麼檢察官大概會讓此案安息長眠,並且以懸案來歸檔。但事情尚未發展至此。有些人以嘲弄兼騷擾正義的蓄意態度來對待我們,這讓我們萬萬不能對兇手說「嘖嘖」兩聲就善罷甘休。這種事情是絕不容許的,因此就算只能揪出一名做偽證者,我們也非得找到一條解決之道不可。雖然就這一次來說,我個人並未受到嚴厲斥責,但內政部長對本案的關注卻非比尋常。倘若我遲早都將面臨嚴重斥責,那敝人將樂於挺身自我辯護,因為在我承辦過的工作中,此案例乃為個中翹楚。

由於當下似乎已發展成說故事競賽,所以我必須承認,卡魯瑟文雅洗鍊的冷嘲熱諷、赫伯爵士悠遊自在的三寸不爛之舌,這兩種風格皆非我所長。提及伊林渥斯那陰森恐怖但又活潑生動的咬文嚼字,我似乎覺得到目前為止,老牧師在這場說故事比賽中已拔得頭籌。我認為好的敘事方式,是清楚扼要、簡單明了、有邏輯性,而且得三者兼具、缺一不可;舉個例子來說,赫伯爵士查問普恩的證詞,結果卻導出一個略顯混亂的內情,若要評斷其中的含意,我們就非得理出個頭緒不可。明白、扼要、清晰。能讓我常常一讀再讀的作家,僅有麥考萊 ,因為他寫的句子不會讓人不解其意而需要再讀一遍。菲爾博士會告訴各位我喜歡的句子是具備戲劇張力、鏗鏘有力的句子(正如麥考萊的作品),不過首要考量,還是以清晰和邏輯性為主。

我相信,從來沒有一個案子像本案一樣,可以找到這麼多機會把純粹的邏輯性放在其中來操練。原因是有太多怪事充斥其中。各位,邏輯是不會迷失於怪事之中;這是它的專長。面對平常狀況或一般難題時,可能會得到一打以上的解答,所以當偵探選擇了錯誤的解答時,就等於是一起步便滿盤皆輸。如果碰上的是一個非常詭譎的事件,通常情況只會有一種可能的解釋;事件越怪異,犯罪的可能動機也就越狹隘。譬如說,以本案中的食譜為例,此謎團已輕而易舉地獲得解釋,但在撥雲見日之前,它可是令人感到疑雲重重啊。邏輯推演的結果會告訴我們,這裡頭只會有一個解釋,而且是非常簡單的解釋。而這個解釋會被遺漏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天性會捨棄邏輯不用,只妄想著有個解答會從天而降;尤其是當難題顯得如此離奇古怪時,我們會要求解答也必須相對的奇之妙哉。

我打算帶領各位一步步走向這一連串事件的背後解答。正如赫伯爵士所言,我是在星期六那天接手此案,不過實際的調查偵訊行動到隔周星期一才展開。能弄到手的報告我都仔細研讀過了,也和卡魯瑟會談了兩個鐘頭,某些含意深遠的陳述令我印象相當深刻。我暫時不告訴各位我的推論,惟一可以透露的是,卡魯瑟他們關切死者的鞋子、眼鏡;而我個人對此案很有興趣,敝人的好奇心已被極度挑起,我也希望菲爾博士那時候近在身邊,好好給他們一頓教訓,而不是在法國南部虛度時光。星期六下午,赫伯爵士召見了我。他在韋德博物館聽取普恩的證詞後回到辦公室來——那席話你們剛才已經聽到了。還把那張疑點表單交給我。帕普金這個不可多得的傢伙(他是有點固執,不過人卻是可靠穩當),至今仍在談論不休。因此,證實卡魯瑟報告中的第一時間細微跡象,絕對是我的首要目標。

此外,我的中間名字是謹慎,所以至今我仍未透露半點風聲。反之,我還試著跟好幾位關係人接觸過。儘管傑佛瑞·韋德誇口說借著商討對應之計為名硬讓眾人團結一心,但其實他們似乎已分崩離析、有如一盤散沙。蜜麗安·韋德待在老爹位於海德公園的宅邸里,現正飽嘗驚嚇之苦;有兩名醫生表示,至少24小時內她絕對不能受到任何干擾。至於哈莉特·克爾頓,醫生說她的情況還好。年輕的貝克特待在他杜克街的公寓,人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其他人的狀況似乎較為輕微,不過仍有後續的發展。我撥電話到老傑家的時候,有和傑瑞·韋德搭上話,他把最新的發展告訴了我。

巴特勒和曼勒寧又吵了一架(信不信由你,聽說後來他們已經和氣收場)。你們還記得吧,卡魯瑟說曼勒寧曾在那天晚上賞了巴特勒下巴一拳,結果打得他昏迷不醒?星期六一大早,當曼勒寧下樓時,巴特勒正在曼勒寧住處的大廳里守候。曼勒寧才剛跨出電梯,巴特勒便走向他迎面說道:「早安。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拳頭不打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人?」

曼勒寧仔細瞧了他片刻,接著說道:「你的手,現在插在口袋裡嗎?」

然後他們二話不說,又開始動手拉扯起來。這一次巴特勒是有備而來,他一拳直接往曼勒寧嘴上招呼,把人家打得搖搖欲墜。然後他們狠狠打了一架,整個地上都成了他們廝殺拚鬥的戰場,連門房都看得津津有味而沒有加以干涉。直到紛紛擾擾的喧嘩聲開始引人注意之際,門房只好挺身介入,這時他們倆都各自挨了好幾記痛擊。巴特勒瞪著曼勒寧,然後看看自己,隨即笑了起來;一會兒後,曼勒寧也咧嘴大笑,並且說道:「上樓來喝一杯。」

巴特勒說:「行!」接著他們就上樓去了。他們似乎已化干戈為玉帛,並且認為兩人是哥倆好不打不相識;雖然我必須說,我覺得曼勒寧的幽默感大概只跟這個公事包一樣多。

這個轉變可能有它的含義,也可能無關緊要,不過既然實質的工作要等過了周日才展開,所以我再度仔細檢視所有的證據,將這個插曲列入歸檔。星期日整天我待在家裡,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點燃煙斗,然後從各種可能角度來端詳整個事件。我特別花時間研讀帕普金的表單,如今它已經過修正,堪稱無懈可擊。這張修正後的表單中,包含了許多可導出真相的有用啟示,請大家細看。

第一部分:

一、博物館正門內的煤灰足跡,也就是卡魯瑟在地上發現的那些無法辨識的污點,究竟是怎麼來的?

注釋:死者的鞋底覆蓋著一層煤灰,因此足跡想必是他所留下來的。他踏入博物館之前究竟待過什麼地方,才會在白色大理石地上留下足跡?

解答:他待過地下室和煤庫地窖。9點50分左右,他走進博物館,隨即躲了起來,然後在10點至10點10分之間,趁著普恩的視線離開地窖門的某一時刻溜到地窖下面去。10點15分的時候,一伙人散開——巴特勒和何姆斯上樓,貝克特走進市集陳列室,而那兩名女孩進入館長辦公室和傑瑞·韋德在一起。

10點18分或稍微再晚一點(時間不是很精確),兩名女孩走出館長辦公室,這時候巴特勒剛好下樓要釘子。雖然普恩知道釘子放在哪裡,也應允去把它們拿過來,但蜜麗安·韋德卻堅持自己要下地窖拿。她說到做到,而同時間哈莉特·克爾頓跟著巴特勒上樓去。

10點25分或再晚一些,蜜麗安·韋德從地窖走上來;巴特勒也在此時再度走下大理石樓梯,用意是想弄清楚她為何遲遲沒有回應。蜜麗安·韋德徘徊了幾分鐘,接著往波斯陳列室走了進去,然後她又二度走下地窖,但這一次只待一下子就上來了。10點35分,她往樓上走去,而伊林渥斯博士就在這個時候抵達博物館。她隨即上樓和何姆斯、巴特勒、哈莉特等人會合。

在上述這一段時間裡,潘德洛仍藏身於地窖之中。快到10點45分前的某個時刻,他一定是走到地窖的煤庫區,爬出煤庫入口來到外面大街,然後現身於博物館大門,彷彿先前未曾來過似的。

把時間表列出來,就等於是得到了解答。若要按照帕普金的方式來找答案,那我就得再加上一條注釋。這條注釋的內容很簡單:為什麼?為什麼潘德洛要從煤庫入口逃出去,然後又返回博物館?你們可能會這樣回答:他會這麼做,是因為蜜麗安遊說他必須假裝不認得她;蜜麗安還說動他不要讓人撞見他們倆同處一室,所以他非得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博物館,然後像是初次到訪似地返回現場。關於這一點,我暫時不提出質疑。

表單上的第二點,有關開頭寫著「親愛的G,非有一具屍體不可」等等字句的字條難題,如今已獲得充分的解釋,所以當下便可不予考慮。

三、卡魯瑟所發現的一大塊煤炭,毫無來由地被投擲在市集陳列室的牆上。這是怎麼回事?

注釋:此事伊林渥斯沒提到,也沒別人提起過,可見此事和命案似乎並無關連。最適當的盤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