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首度登場亮相

那個滿臉疙瘩的小可憐蟲就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傾,雙手緊握,腦袋瓜略微歪向一邊,頸部擠出一團團的皺紋;他臉上流露的表情,是那種呆愕木然、卻又有逢迎討好意味的傻笑。人們在看慫恿消費的雜誌廣告時,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你們可知道?就是那樣。不過他的眼神非常認真——而且有如驚弓之鳥。

「你這個睜眼瞎子混蛋矮冬瓜,」我按捺住亟欲破口大罵的火氣,伸手越過桌子指著他的臉。「你答應我會說出實話的。是誰偷了那把匕首?」

「哎呀——」普恩以很受傷的口氣說道。

「是誰偷了那把匕首?」

「先生,您沒有必要衝動,這樣是會中風的,」普恩嘆道。他的聲音細如遊絲,但口風仍無退縮讓步之意。「您要是再這樣下去,早晚會中風的。聽我說,先生,您先別急!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請聽我說!」

他大口吸氣,語調隨即鎮定下來。

「當時我坐在椅子上——大門前的椅子上。明白了嗎?距離樓梯將近100呎(反正至少也有80呎遠)。我的位置和樓梯之間,有一列會遮住我視線的玻璃櫃擋在中央,不是嗎?您說光線啊?它又不像月光那麼明亮。何況您也看得出來,我無法誇口說看遠方我的視力沒問題。現在我請教您——從那時候到11點鐘之間,大家一直是來來去去的。如果他們之中有某個人突然迅速彎腰,我會注意到嗎?我會注意到匕首嗎?您想想看:我的腦子有沒有閃過這個念頭呢?好啦!所以我說,何不讓我說出整個故事之後,您再來評斷呢?」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但我仍然確信他是在撒謊。總而言之,我叫他繼續說下去。

「事情當然是要從被害者走進來的時刻開始說起,」普恩直率地說道,接著清了清嗓門。「這個嘛——」

「事情要從你坐定之後開始說起。10點1刻。在被害者走進來之前,你還有半個小時要度過。開始說吧!」

普恩表示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然而他還是繼續往下說。

「我注意到的事情不多。我坐下來後大概過了兩分鐘(我取下煙斗,因為值勤時當然不能抽煙),館長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蜜麗安小姐和克爾頓小姐從裡頭走了出來。就在那個時候,」那個可憐蟲擺出來的動作,像是在模仿一名警員呈上物證給面前的治安推事,「巴特勒先生髮狂似的從樓上的阿拉伯陳列室跑下樓梯來。穿在他身上的警員制服,看起來真是不搭軋啊。呵呵呵!

「『釘子!』他一邊說道,一邊揮動著我替他們留在樓上的榔頭。『釘子!釘子在哪裡,普恩?』他的叫聲響徹大廳。『煩死人了,我們必須在不弄壞任何東西的情況下,將箱子從玻璃櫃里搬出來;而裝鋸屑的粗布袋破掉了,你又把釘子拿得一根不剩。』「巴特勒先生看起來似乎非常激動。

「我向他致歉。我告訴他,韋德先生放在地窖的夾克口袋裡面就有許多釘子——您瞧,先生,老闆在下頭有個工作室,他還把工作服和其他喜歡的東西都放在那裡——所以我就說,我立刻下去把它們拿上樓來。但蜜麗安小姐很快地接話了,她很好心,並且堅持釘子由她來拿。她總是這樣樂於助人。結果呢,克爾頓小姐跟著巴特勒先生上樓,而蜜麗安小姐便下去拿釘子了。」

普恩身體往後靠。他的聲音死氣沉沉而漫不經心,眼睛眯起來左顧右盼,彷彿巴不得趕快走出這個房間。

「你這個傢伙!」我說道。

「是的,先生?」

「你的意思是在告訴我,蜜麗安小姐是迫不及待地衝下地窖去拿釘子的?」

「她非常地好心好意,」普恩語帶挑釁地表示。他雙手搖晃,眼睛流下來的不是汗珠,而是淚水。「我說蜜麗安小姐啊,她總是——」

「她什麼時候回到大廳?」

普恩沉思了半晌。

「噢,大概5到8分鐘之後吧。差不多是這樣的。」

「普恩,你那張臭嘴儘是謊話連篇。該死的東西,你看不出來你這樣做,只會傷害每個人嗎?我已經聽過伊林渥斯博士的證詞,其他所有人的證詞我也會逐一聽取的。伊林渥斯是在10點35分抵達博物館。你說蜜麗安下地窖的時間是10點l刻剛過不久……你是要我相信她在地窖下頭找釘子找了差不多20分鐘嗎?我告訴你原因,實情大致上是這樣的:伊林渥斯走到大廳後方的時候,正好看見蜜麗安從地窖走上來。20分鐘!漏洞還不僅於此。就在她走上來之際,伊林渥斯也剛好走到那兒,這時他聽到樓上傳來敲釘子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伊林渥斯在10點35分到達這裡,他真的看見蜜麗安正要走上來嗎?」

「是的,他看見了,」普恩吼叫著答道。「沒錯,他是看見了。這又有何不可?因為那是她第二次下地窖去。」

「她第二次下地窖?」

「是的,先生,我可以對天發誓!這件事跟命案無關。一點關係也沒有!請您聽我說,讓我來告訴您怎麼回事。」

他伸出指頭輕敲掌心。像這樣言不及義地瞎扯淡,我可不想再縱容下去;不過此刻的他,倒是一副要說真話的模樣。緊張的壓力變小了,高談闊論的衝動降低了。現在的他可不介意招供,因為危險的一刻已經熬過去了。何謂危險的一刻?是的,就是匕首被偷一事。我骨子裡明白意識到一股悚然醜惡的感覺,事實已擺在眼前——匕首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偷的,而且行竊者就是蜜麗安。

「她下去找釘子,」普恩繼續說道,聲音嘶啞而神秘兮兮,「然後過了5至8——呃,過了差不多5分鐘後,她拿著釘子上樓。巴特勒先生也正好下樓來,他想知道她事情辦得如何,於是小姐一上來,就把釘子交給他。」

「那時候的時刻,是介於10點25至30分之間嗎?」(另外一個問題我沒問出口。當時我不能開口詢問。)

「是的,先生。她把釘子交給他,隨後他就上樓去。接下來她在樓梯前面——這麼說吧,無所事事地蕩來蕩去——然後快步往大廳前面走過來,也就是朝我這邊走來。不過她只是對我點頭一笑,緊接著便走進了波斯陳列室——」

「是站在大廳往後面看時,位於左側的那間陳列室嗎?」

「是的,先生。那裡頭沒有燈光;10點整我把遊客請出去之後,就把燈全關了。所以我對她說:『要我幫您開燈嗎?』但她回答:『不用了,不用麻煩。』接下來有一會兒是萬籟俱寂,四下安靜無聲。偶爾我可以聽到貝克特先生在市集陳列室走動的腳步聲,並且用阿拉伯話喃喃自語的聲音。然而,我漸漸感到有點不對勁,那個演員怎麼還不出現呢?這時候,蜜麗安小姐從波斯陳列室走了出來,她再度走過大廳——而且速度之快,彷彿沒打開通往地窖的門就又走下去了!」

「通往地窖的那扇門,在你的視野中是否一覽無遺?」

「噢,是的,先生。您可以這麼說,當我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那扇門和我的眼睛可以連成一線——總之,至少門有一半面積是一覽無遺。嗯,我沒有太多時間思索這件事,因為門鈴隨後就嗡嗡作響……哈,這可讓我鬆了一口氣!我猜想,那個演員終於到了!我不認為他們在樓上會聽見門鈴叫聲——我說的是巴特勒先生、何姆斯先生,以及克爾頓小姐——因為我聽到他們在樓上把釘子錘進箱子的敲打聲一直持續著。哇,但我可是放心了!我把門打開,於是那個瘋子便走了進來……

「您來評評理吧,」普恩大聲嚷道,「我怎麼分辨得出來此人並非介紹所派來的演員呢?除了沒戴絡腮鬍之外,他的扮相簡直逼真得沒話說!他那副嚴肅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樣子,會是您平生前所未見(還有他頭上那頂大禮帽);他擺出一張臭臉,下巴緊縮,像美國佬一樣戴著角質大框架眼鏡,腳上的鞋子是11號,蓋你我就不是人。不過儘管如此,先生,我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因為我正要消遣他幾句的時候,此人卻掏出一張上面寫著『威廉·奧古斯都·伊林渥斯,神學博士』的名片,接著又把一本有阿拉伯文字的書塞到我面前,然後就氣沖沖地走開了。

我心裡想:『嘿,還真是活靈活現呢!』可是我又開始有點不安。不過,也許沒什麼問題吧——看看電影裡面那些角色,他們做每件事都是這樣窮緊張!那個傢伙在市集陳列室的門前停下腳步,想必他是見著了貝克特先生,因為他唧唧咕咕說了一長串我聽不懂的話。貝克特先生也回了幾句。隨後那個瘋子又繼續往大廳後面走去。此刻,蜜麗安小姐又從地窖穿過門走了上來,她瞧見他,但一語不發地繼續上樓。然後這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傑瑞先生憤怒地走出來,並且說了『你遲到了,進來』之類的話。」

「時間呢?」我打斷他的話。

「正好是10點35分,」普恩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了知道這傢伙究竟遲到了多久,所以我剛好看了懷錶。遲到了半個小時!哼!後來,瘋子和傑瑞先生走進這間辦公室,而我仍然有點憂心忡忡——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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