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來自伊拉克的秘密

這句話就像一記拳頭,打得老傑全然不知所措。萊利太太保留了這一手,她先是虛張聲勢了一番,然後才一擊中的,讓他承受到我平生所見過最殘酷無情的打擊。除了面容之外,他全身可說是紋絲不動,不過我猜想,他臉上的表情即將失控潰決。老傑一向不會自製克己;但他這時候卻坐在那裡,布滿皺紋的眼瞼上下眨動,而且呼吸聲沉緩。

「我低估你了,」他說道。「好吧。既然你已經開口要錢,我就讓你如願以償。」

萊利太太俯身向前。

「別再饒舌多嘴啦,老爺爺,」她以平鋪直敘的口氣說道。「我所言句句屬實,你和我都一樣心知肚明。更何況,您是知道的,那個嬰孩的確是個膚色微黑的小傢伙。」

萊利太太的攻擊火力非常紮實,在丟出先前那段真心誠意的言辭之後,接下來她卻使出打混戰的策略。再一次地,她又展現出金牙畢露的笑容,以及風情萬種的迷人眼波。

「不過我看啊,或許我還是告訴您好了。那個嬰孩是個有把的小子,他大概是在6個月前出生的,嚴格說來,他的生日是1月9日,出生地是開羅一家非常隱秘的私人療養院。這件事您早已得知;您把您的女兒送到那兒去,原因是她的健康狀況很糟糕,而且您也不敢讓她墮胎拿掉孩子。您還真是考慮周到啊。

「可憐的雷蒙想要結成連理的婚姻,未料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會傷心欲絕自然是可想而知了,不是嗎?您聽到此事時(我指的是冒出一位法定繼承人),為時已晚,您趕緊將她從伊拉克送往埃及,並放出與事實相違的風聲,說她已經回國返家了。雷蒙氣得發狂。他想向克爾頓小姐打探消息,雖然沒有實質的證據,但我相信他和克爾頓小姐也是相處融洽的;然而,她也和您的女兒一同離開了。想當然耳,雷蒙想追她追到英格蘭,但是他沒有錢。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縮衣節食、辛苦地存了一些錢,我不曉得這可憐的小夥子是怎麼做到的,因為我自己根本辦不到,」她喘著氣微微一笑,「於是在4個月前,他終於來到這裡。他來找什麼呢?您把他耍得團團轉,而您的千金根本就在別的地方。老天啊!」

老傑直挺挺地坐著,不為所動的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嘴邊露出淺笑;相形之下,她似乎顯得心煩意亂。她的語調拉高了兩個音節。

「現在,您可感到興趣了吧,親愛的韋德先生?」

「或許吧。說下去。」

「後來,雷蒙只能從他一個朋友那裡得知事情的真相,但他沒法子寫信,因為他不知道信要寄哪兒去。當然啦,自己的兒子他是非見不可,而且還要讓那小嬰孩名正言順地冠上自己的姓氏!隨後,他從上帝的律法那兒得知,」萊利太太吸了一口氣,虔誠地舉起手來,並瞪著老傑咯咯傻笑,「他的妻子真的要回國返家了。哎呀,您不知道潘德洛人真的在英格蘭,是吧?」

「我不知道?」老傑若無其事地說道。「這個潘德洛是誰啊?你在說故事吧,雖然這個故事聽起來不太像樣。」

「您可不這麼想呢,您才不會冒險哩。」

「不會嗎?」

「當然不會。第一步,您將令千金送到一個親戚那兒待個兩個禮拜,而雷蒙這個捉狂的可憐丈夫,當然也不會知道那裡的地址;接下來,當您回國之後,才於不久前把她接回家,您圍堵她,斷絕她和外界的聯絡。啊呀呀!忠心耿耿的管家一直在幫您,不是嗎?他不是幫忙擋掉信件和電話了嗎?不過,我說真的,這樣做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啊,就在她正要從親戚那兒回倫敦之時,雷蒙不是剛好接到一份工作而早一步離城嗎?雷蒙可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小夥子,他才不會為了等大魚上鉤,而放掉一些小蝦子呢。直到前天,他才回到這裡來。所以啦,您和蜜麗安是怎麼想的呢?您還以為他根本不在倫敦;當時您是這麼想的吧?這是理所當然的啰,因為他如果人在這裡的話,一定會現身再度施展他的迷人風采,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老傑好整以暇地慫恿她說下去。他正等著萊利太太接腔。

「承認吧,您就老實承認吧!」萊利太太大聲說道,彷彿正在玩一種狡猾至極的盤問遊戲,而且把場面搞得很難看。「事到如今,麻煩已經擺平了,所以您就不再約束令千金的行動。再者,她也非常渴望將開羅那一段不堪往事忘掉。嬰孩,還有療養院的護士。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式了。那是非常不愉快的往事,如今都已成為過去了……然而,女人是管不住的,老爺爺,」萊利太太突然厲聲惡毒地說道,身體猛然往前一傾。「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影響了她,而那溫柔體貼的翩翩風采——天哪,不!當她登上大船起航遠離東方,在船上邂逅了另一個男人時,她是真的想忘記過往的一切。徹頭徹尾地忘個一乾二淨。」

老傑在桌後慢條斯理地站起來。

「潘德洛要的是什麼?錢?」

「您說的恐怕沒錯,」裝出一副憤慨神情的萊利太太暗地裡偷笑著。「有時候,他倒是一個挺讓人害怕的傢伙。昨天晚上,在一場小小的遊戲中,一個跑遍全倫敦希望能見到他妻子的男人,卻被找來和她相逢,難道這不是個令人驚訝的偶然嗎?或者,您應該說,這簡直是天意嘛!」

「你要的是什麼?錢?」

我一直在等他這句話。我正期待這一刻的到來,然後出手襲擊叫她一敗塗地;不過,這事可不能操之過急。她睜大眼睛望著我們,憤慨的表情越發醒目。

「錢?天哪,當然不是!這樣不就是勒索嗎,您說是不是?噢,不,不是的;您誤會我了!說真的,我一個鏰子兒都不要。我可不是在揚言要把事情抖露出去……」

「很好,」老傑說道。「門就在那裡。出去。」

「我非常願意,老爺爺,」她對著老傑吃吃地眉開眼笑,但又費力地深呼吸。「您是知道的,我所說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在全體法官面前一一陳述,您的律師會這樣告訴您的。雷蒙現在已經死了,說真的,我惟一想做的事情,只不過是要確認您是不是那位可以交付行李的正確人選(或者是蜜麗安)。當然啦,如果您的千金沒有嫁給他,自然不能聲稱享有行李的認領權。」

萊利太太發出啪踏啪踏的腳步聲,匆匆忙忙一副急著準備離去的樣子,同時她又繼續說道:

「您知道的,這個可憐傢伙的吃住開銷費用,他可是連一分錢都沒付給我。有一打的人可以證明這件事;他哪有收入?所以,他的行李——還有裡頭所有的東西——在賬單結清之前,都變成我個人的資產。這一點啊,您是不用懷疑的。我相信——我不確定,但是我相信——他的手提箱裡面會有一些信,這些信是咱們的蜜麗安得知自己懷孕時所寫給他的信。我不曉得有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就算有,我對它們也沒興趣。不過啊,我倒是知道在有人來付清雷蒙的賬單之前,我迫於無奈只好扣押他的行李了。」

老傑以超然的態度看著她。

「在你被關進監獄之前,」他說道,「日子應該還可以再撐好一陣子……他欠你的賬單是多少錢?」

「這個嘛,我想想,」萊利太太撅起嬌艷欲滴的紅唇,歪著頭說道,「這筆賬的金額啊,恐怕非常高。非常非常地高。3個月哪,您是知道的,何況雷蒙是個食量非常驚人的老饕。整個賬單細目我還沒有統計出來,我只知道總金額非常地高。如果您願意哪天抽空打個電話過來,我會很快將賬目做個總結的。在這段時間裡,無論是警方或任何人,都不能從我家裡取走屬於雷蒙的任何一樣東西;這就叫做法律,您知道的,即使是警方,偶爾也得尊重它一下。再見了,兩位。很高興也很榮幸認識你們。」

「萊利太太,」老傑說道,「你聽過威靈頓公爵 這個人嗎?你可知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會說出什麼樣的話嗎?」

「不知道,我連格蘭斯通 在1876年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萊利太太冷漠地說道。「不過呢,滑鐵盧我倒是聽說過,這就是你現在的處境。」

「他說:『公開,就會不得好死,」老傑眼皮眨也不眨地答道。「我現在要對你說的,就是這句話。而且,不管你是不是在勒索我,我一樣都會以這個罪名控告你。旁邊這位先生是助理警務署長。老赫,她就交給你照顧了。」

我確實是好好照顧了她,而且讓這個女人嚇得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我這樣修理她,那樣教訓她(這是一種象徵性的說法),把她整得連她親生爹娘都認不出她來。沒多久她就崩潰了,陷入大哭大笑的歇斯底里狀態。但她說得確實沒錯,她是沒有勒索恐嚇他人——這一點她很清楚。她緊咬住這個說辭不放;這一招實在是高招。不過,我可不想在這個事件耽擱太久,就算她認為她的做法於法可容,但我們仍然有個法子可以解決僵局。

在一樁命案當中,要檢視行李的時候,我們只消把行李「借走」,而不用拿走。萬一她把信件藏在某個地方,為了檢查信件是不是潘德洛的所有物之一,只要打出搜索傳票這張牌,便可以翻遍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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