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十一項要點

打發掉老伊林渥斯之際,已經是過了午餐時分,但此刻我只想坐下來,讓耳根子清靜清靜,並且整理一下思緒。想當然耳,我的確是對伊林渥斯發了一頓滔滔不絕且令人敬畏的牢騷,因為我這個人不講情面——咳!——而且我信奉對他們無須客氣的原則。但我還是向他提出保證——儘管我甚至把他嚇得有如見到撒旦似的噤若寒蟬——這件事情他絕對不會沾上任何麻煩,而且他所提供的零星線索想必是有用的。其實在我看來,那些線索根本沒用!我所擔心的就是這個。情況是一團混亂,而且事情恐怕是紙包不住火、無法秘而不宣的。所以,當伊林渥斯最後一次打翻我老婆的照片,然後高視闊步走出我辦公室時,我也繞著室內踱步,並腳踢傢具照例藉此來放鬆一下心情。隨後,我用力猛擊幾個按鈕。

此刻,一直在門邊用大耳朵聆聽的帕普金——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那位副官——走了進來。

我說道:

「坐,臭小子。撇開速記員那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兒不管,說說看我們手上掌握了什麼東西?」

他一如往常地皺起眉頭、搔著後腦勺,接著說道:

「我們手上有一位非常與眾不同的紳士,長官,對於電影明星和驚悚片類型,他有著錯綜複雜的情結。我無時無刻不以為他會裝腔作勢地自稱是保安局的米老鼠。我猜想,此人真的是誠實正直吧?他似乎有點誠實過頭而顯得虛偽,不是嗎?」

「不,我認為他是個誠實正直的人。當然了,還是得查一查。我想想看,卡魯瑟的報告中提到,他有請指紋鑒定小組到電梯里搜索採集指紋。如果伊林渥斯在電梯裡頭待過——哎呀,剛才我應該問他介不介意留下指印,如果他真的在裡頭待過的話,那麼兩邊比對後會符合的……他媽的,我早該——」

「這件事我已經安排妥當,長官,」一副非常像是警察吉夫斯 的帕普金,用足以令人抓狂的口吻說道。「他下樓時會被擋下來。待會兒我們就可以拿他的指紋來比對了。」

「好極了,好極了,」我說道。「使出你著名的模仿本領,來學一段萬事通的模樣讓咱們瞧瞧,並且說說從伊林渥斯的故事中,你還看出什麼究竟來。」

甭想也知道,當然是啥屁也沒看出來,不過通常我都會問問帕普金,因為這樣會讓老子我高興。此時,他拿出筆記本,隨即說道:

「主要的故事大綱,是很容易一點就明的。小韋德、巴特勒、何姆斯、貝克特、普恩,以及兩名女孩,共謀設計曼勒寧,想看看他吹噓誇大自己的冒險經歷之後,是否經得起驚嚇的衝擊考驗。他們必須謹慎行事,因為曼勒寧真的待過東方,想必對阿拉伯語有一些了解,而且也不會輕易墜入漏洞百出的拙劣陷阱。計畫中的關鍵人物,當然是『伊林渥斯博士』,此角必須擔負絕大部分荒誕不經的對白——問題是,誰來扮演這個角色呢?他們之中無人適合此角;惟一具備考古學養的何姆斯,因曼勒寧認識他也見過他而不予考慮。我們可以這般依此類推,這方法您是明白的。小韋德有饒舌瞎扯淡的天賦,也具備一些伊林渥斯的學識,但他必須扮演老傑·韋德,因為他長得太像他老爹,而且他也是惟一能扮演老韋德而不引發疑竇的人。曼勒寧雖沒親眼見過本尊,但他應該看過照片上的老爹。貝克特和伊林渥斯一樣會說阿拉伯語,但在學識方面和扯淡工夫就不行了。巴特勒有一副好口才,但沒有考古學識也不懂阿拉伯語。

「所以他們踢到鐵板,沒轍了,後來他們才想到可以打電話給演員介紹所,問他們是否有人可以扮演這樣的角色,完整資歷是要會講語言、懂歷史遺迹……」

我說道:

「對演員介紹所來說,這真是見鬼的離譜要求。總而言之,我們知道那家介紹所的公司名號(布蘭納,沒記錯吧?),因此我們可以撥電話過去。」

「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帕普金一邊像吉夫斯搖頭晃腦地說道,一邊拿出另一本筆記本。「雷蒙·潘德洛的完整資料盡在於此。」他話聲暫歇,目光毫不客氣地望著我。「碰巧,我說啊,這真是太碰巧了,他們知道有個人完全符合客戶的要求。」

我用了一些更壞心眼的言辭來回應。

「這麼碰巧。如此說來,所以滔滔江水彙集於一地,天文星象交錯於一處啰?帕普金,這個說法我不喜歡。」

「還是老樣,我自個兒倒是挺喜歡的。讓咱們來切入事情的核心吧——請原諒我,讓您來切入核心。布蘭納介紹所擅長為私人派對提供特別節目的服務。如果你想在貴千金的宴會上弄來一支舞蹈管弦樂隊,或者想幫一個單身漢派對找來十幾個歌舞女郎,抑或是需要一個女高音歌手甚至多達一團馬戲班演員來做餘興演出,只要一通電話過去,他們就滿足你的需求。」

他翻開筆記本。

「雷蒙·潘德洛,32歲,生於伊拉克,父親是英國人,母親為波斯人;對英國的風土人情頗為熟悉。教育程度不高,但是天賦異稟。4個月前才從巴格達來到英格蘭。」

「哇!」

「是的,長官。我跟介紹所的某個傢伙談過,他本來似乎煩惱得有如芒刺在背,不過現在已經放心多了。10分鐘前我跟他談過了,並且取得一些有用的情報。潘德洛跟他說他(我指的是潘德洛)是英國貴族之子,成年後——成年人的墮落是惡名昭彰、有目共睹——當大英帝國在1919年獲權統治該領地時,他去英國學校註冊就讀,然後擔任觀光客的導遊——請注意,是導遊哦——帶他們去遊覽名勝古迹。他21歲的時候前往巴黎;他在音樂廳演唱,同時也扮演一些角色。此外,他還是個專業舞伴。他似乎惹了一些麻煩,根據他的說法,有個女人毫無根據地對他提出控告,說他試圖敲詐勒索。」

「我的天啊,帕普金,我就是擔心這種事情。」

此刻,我那忠心的獵犬看著我,彷彿在揣測我心裡打著什麼算盤,但結果他只是嘶嘶作聲,接著把話說下去。

「然後他來到倫敦,但4年後回到他的出生地巴格達。大致上就這樣了。還有一件事,4個月前他重回本地之後,一直是窮困潦倒。邀請他去唱歌演戲的機會不多。不過,昨天韋德—伙人打電話去介紹所詢問有無符合他們需求的人選時,他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潘德洛。」

「電話是誰打的?」

「巴特勒。他提供20基尼 給出任此角的人,因為這名演員必須臨時抱佛腳,趕緊進入狀況才行;他是正午時候才打電話的。他跟他們說,叫那個男人下午兩點鐘到皮卡迫利 的酒吧和他碰頭討論細節。昨天晚上卡魯瑟突然對那伙人提到有個名叫雷蒙·潘德洛的男子遇害時,難怪那個名字沒有引起他們任何反應。他們根本沒聽過那個名字;或是說,他們大部分的人都沒聽過。」

「喂,你這個卑鄙小人,」我對著他吼叫,「你是對老傑·韋德的女兒意有所指嗎?」

帕普金說道:

「好啦,好啦,長官,我不一定是在暗示什麼。我只是在概述可能的情況。我的推論是這樣的:

「潘德洛談妥要演出這個角色,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他那染成灰黑的假絡腮鬍;他要去扮演伊林渥斯博士,而巴特勒和傑瑞·韋德似乎都強烈主張:要扮演學者,一定得戴絡腮鬍。他的眼鏡上面系有黑色緞帶;這樣看起來便非常有學者風範,就像咱們的朋友菲爾博士一樣。他頭上樸素的高頂絲質禮帽和身上的晚禮服,是他從事職業舞伴時期的行頭,如果您還記得的話,卡魯瑟在衣服裡面找到巴黎的商標。所有的線索全都吻合,即使那些瘋狂古怪的小鬼——啊,沒有那麼瘋狂古怪啦,我指的是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您別發火,長官!

「最後,如果伊林渥斯沒聽錯的話,潘德洛一定是比伊林渥斯晚抵達博物館10分鐘左右。之後到11點鐘的這段時間裡,有某個人殺死了他。話說到這兒,我無須向您指出,若說是有個外來者偷偷摸摸潛入干下了此案其實是微乎其微,雖然是有這種可能性。現在這會兒,所有的演員卡司 盡在咱們——盡在您眼下。您以為呢?」

我得承認帕普金說得沒錯。我將他那番話深思細想了片刻,旋即走到窗口眺望泰晤士河沿岸。然後我問他還有別的事嗎?有的。

普金繼續說道:

「有了伊林渥斯的說辭,關於卡魯瑟昨晚碰上的怪事,絕大部分現在都已獲得合理解釋。是絕大部分哦!我們可以把整個故事連貫起來。不過,還是有幾個論點是無法解釋清楚的。其中有的說不定很重要,有的卻不然。您得把那些小鬼抓來申斥一番;當然也包括那位忠心耿耿的普恩,他可能是您心目中排在最前頭的主要證人,因為他整個晚上都守在門口,而且從他所站的位置,可以將大廳看得一覽無遺。所以啰,這些論點有些您可以一眼就馬上釐清,有些卻可能棘手得費一番手腳。

「就在他們從霍斯金巡佐手中奪回真正的伊林渥斯之後,昨晚那幫人關掉電燈,以飛快的速度撤離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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