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騷擾電話

2004年4月22日

近十來天,劉耐家天天被一個無聲電話所騷擾。

每天下午六點半,客廳茶几上的電話便響起來,準時無誤。劉家人抓起話筒,對方不說話,不管你怎麼問話,對方就是一言不發,也不放下話筒,就這樣,一直僵持到你先放下話筒。開始兩三天,劉家人還不當一回事,以為誰打錯電話或者對方電話故障。後來,就覺得不對,特別是電話每天定時打來,更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劉家人特別重視晚餐。劉耐是建築設計院工程師,更是棋迷,中午到單位食堂打了飯,邊吃邊和人下圍棋,過了棋癮又當作休息,中午也就不回家。妻子吳洋子在婦聯研究室工作,單位遠,中午一般不回家,吃了飯,便利用午休,譯些國外婦女問題文章,投向各地的婦女報刊。女兒劉暢在一所重點中學讀初中,中午到學校附近的外婆家吃飯,更少回家。惟有晚上,全家人才能團聚。作為主婦的洋子,精心做好飯菜,全家人圍著小方桌,共享小家溫馨,其樂融融。如今,這種溫馨被晚餐前神秘的電話沖得不見絲影,全家人的內心深處潛藏著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

這天下班,洋子買了兩籠小籠包,回到家,她把小籠包放進電飯堡里熱著,便坐在沙發上等著電話。

六點半,電話「叮鈴鈴-」準時響了。洋子心裡一驚,伸手欲接,又停住手,等電話又響了幾下,才抓起話筒。

「喂……喂……喂……您找誰?」洋子堆起笑容,柔聲地問。

對方無聲。

洋子說:「喂……您是哪位?……您有什麼事?……」

對方無聲。

洋子說:「您說話呀,您不說話,我們怎麼知道您要幹什麼?……」

對方仍然無聲。

洋子搖搖頭:「我真不知道,您到底要幹什麼?你搞得我們家……」

「啪。」劉耐按下電話,說:「無聊者玩的把戲,你何必認真?」

洋子放下話筒,站起來,說:「無聊無聊,有這樣無休無止的無聊嗎?」

劉耐說:「正因為這樣無聊,你更不要認真。你越認真,他就越得意,越跟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這道理跟下圍棋一樣,對手下無理棋,你不應他,繼續下自己的棋……」

洋子沖著丈夫說:「又是圍棋,你就知道圍棋……」

劉耐後退兩步,豎起雙掌,說:「免戰免戰,大敵當前,共同對敵,我們家庭內部不要自相殘殺。」

洋子在家立於主導地位,處處「巾幗不讓鬚眉」,這大概得力於她在婦聯工作,動不動搬出「娘家」作為後盾,令丈夫日漸「陽衰」,甘於從屬地位,當個甩手掌柜。實際上,她心裡清楚,這正是丈夫高明之處,丈夫是個很有心計的人,明則「退居二線」,暗中卻依然操持家政,家裡大小事,她最終還得聽丈夫的。

晚上,等女兒去睡覺了,洋子靠到丈夫的肩上:「哎,耐子,你說,這人是誰?」

劉耐擁過妻子:「我心裡也在排隊,我單位里的,我認識的,我都排過隊,都不大可能。老馬,跟我有點矛盾,但他的為人我知道,還不至於這麼下作。我在想,會不會是你單位里的什麼人……」

洋子坐起來:「我單位誰啊?不可能,不可能。」

劉耐說:「搞這種事的人,肯定是心胸狹窄的人。無非兩種人,小人,或者女人。只有這兩種人,才會耍這種下作的伎倆。」

洋子想了一下,脫口報了兩個人:「小錢?楊大姐?……不可能,不可能……」

劉耐說:「你不妨把範圍再擴大一點,往往看是最不可能的人,恰恰是最可能的人。你最近在評職稱,有沒有樹對立面?」

洋子說:「王菲麗!不過……王菲麗心直口快,有話當面說,上個禮拜,還當面跟我吵,比這比那,我想她不可能。要嘛……夏若男,這個人陰陽怪氣的,不過,我又沒有招她惹她什麼……」

劉耐揮揮手,說:「你先別急著對號入座,這時候你心情不好,考慮問題難免不夠冷靜客觀,容易走極端。你要沉住氣,在單位里不要吭聲,要鎮定自如,就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暗中你注意觀察,看看什麼人有什麼動靜。心裡有鬼的人,言行上一定會表現出異常來。」

洋子說:「我可沒有你這麼冷靜,我幾天前就告訴人家了。」

劉耐搖搖頭:「唉,女人啊,女人……」

洋子揪住丈夫的耳朵:「什麼?什麼?」

劉耐護住耳朵:「我是說,女同志就是沉不住氣,可以了吧?」

洋子鬆開手,揉著丈夫的耳朵:「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劉耐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這樣,你不妨多說,逢人就說,特別對領導也說。說說自己的恐懼,說說自己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心情如何如何糟糕透頂,啊?不安啦,煩惱啦,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等等等等,簡直活不下去了。這樣呢,一,能引起大家的同情;第二,大家,特別是領導,就會想,你看看,吳洋子遇到這樣的事,處在這樣的痛苦中,還堅持上班,不忘工作,你的形象會越來越好;更主要,大家在心裡就會猜測,這是誰幹的?會不會是婦聯里的誰跟吳洋子過不去,耍這種下作的伎倆?大家這麼互相猜測,無形之中,彼此就會增加心理障礙。女人嘛,噢,女同志嘛,容易而且也樂意誤入這種套圈。這樣,對你只有好處,評起職稱來,對你更有利,甚至可以這樣說,你將立於不敗之地。」

洋子完全被丈夫征服了。她猛撲上去,摟住丈夫的脖子,給丈夫一個響吻:「你這傢伙!就你鬼點子多。」

劉耐拍拍妻子的後背:「這叫化廢為寶,哲學上的解釋,就叫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這道理跟下圍棋一樣,一個孤子,一步臭著,有時你利用它,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致敵於死地。懂嗎?圍棋啊,能悟出許多道理……」

洋子一把推開丈夫。

次日,洋子上班,便到人事部找了部長郝大姐,又找了機關黨委會書記陳大姐,訴說家裡受到電話騷擾的情況。兩位大姐都表示氣憤,勸洋子要堅強,不要被這種卑鄙的行為所嚇倒。中午在食堂吃飯時,洋子對同事們訴說了騷擾電話給她和家人帶來的痛苦,引得了同事們深切的同情。

宣傳部廖星星說:「洋子,我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一條消息,說日本有一個男青年,在半年多的時間裡,給他從前女友的父親掛了四千多次電話,抗議女友父親不答應他的求婚。也跟你碰到的一樣,掛了電話就是不說話。後來,日本警察把他抓起來,說他犯了騷擾罪。好象登在《今晚報》上,你到資料室找一下,拿回去念給他聽聽,讓他知道這樣做的嚴重後果。」

「沒用。」法律諮詢室羅蘭掏出餐巾紙,擦了擦嘴,說:「關鍵的問題,你要弄清楚這人是誰。你到公安局去報個案,叫他們破案。」

生產部蘇青點頭稱道:「羅蘭說的倒是個辦法,叫公安局用技術手段,測出那人在哪裡打電話,然後把他抓起來。」

吃完飯,蘇青拖過洋子,悄聲問道:「哎,洋子,會不會是馬國疆打的?」

洋子一愣:「他打的?不可能,我跟他早不來往了。」

蘇青說:「這很難說,當年,他那樣瘋狂追求你,還不是天天打電話給你?這人毛病就是好打電話。」

洋子說:「那也不至於啊,我又沒有招他惹他,他幹什麼對我這麼刻骨仇恨啊?」

蘇青說:「仇恨幹嗎?他想你啊,想聽聽你的聲音。初戀情懷嘛。」

洋子捶了蘇青一拳:「人家在受苦受難,你倒盡情取樂。」

蘇青抿嘴「嘻嘻」一笑。

洋子正色問道:「蘇青,你說說,會不會是我們機關里誰打的?」

蘇青立刻搖頭:「絕對不會。我們是省級大機關,每一個幹部都有相當高的思想覺悟,同志之間再怎麼有意見,也不會耍這種小市民手段。我看你還是照羅蘭的辦法去辦,到公安局去報案。」

下班後,洋子買了一包「牡丹」煙,拐到街道派出所,向段警小毛報了案。

小毛搔搔頭:「這算哪類案子呢?」

洋子說:「騷擾罪,擾亂社會治安。」

小毛說:「可又沒有造成危害啊。」

洋子說:「怎麼沒有?搞得我們全家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小毛搖頭一笑:「前所未有,還真有點難辦。吳大姐,還是忍著點吧,又不花你家電話費,他打打打煩了,也就不打了。」

洋子有些火了:「哎,我說小毛,你這麼說話也太不負責任了啊!」

小毛說:「那怎麼辦?如果知道他是誰,在哪裡打,我馬上把他逮起來。現在他在暗處,你又一點線索也沒有,還不幹瞪眼啊?」

洋子說:「那就要你們破案啊,跟上級公安局報告,用先進的技術手段破案啊。」

小毛連連搖頭:「吳大姐啊,你也太天真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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