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屋男女

2004年4月22日

趙重光搬到816號後,才知道露西並不是真正的房東。真正的房東是一個義大利裔老太太,住在另一個城市。露西是在一年前租下816號三樓的兩房一廳套間,然後把其中的一間租給了耶魯的一個學生,最近這個學生搬到她男朋友的住處去了,於是露西又在廣告欄里貼出出租空房的廣告。也就在這時候,趙重光剛到耶魯做訪問學者,正急著找房子住,看到張貼的廣告,就和露西聯繫,並約好時間去看了房子。趙重光覺得房價雖然高了點,但還是很適合自己,特別是大客廳中間有活動拉門,可以將客廳一分為二,形成自己的小單元,最讓他心動。他當場交了押金,隨後就搬了進來。直到十幾天後,房東老太太來收房租,趙重光才大白真相。頓時,他心裡就很輕看露西,覺得挺優雅的一個洋女人,怎麼也干起二房東這種小兒科的勾當。

更讓趙重光意外的是,露西只是單身一人住在這裡,他大吃一驚,一個中國男人和一個美國女人住在一個套間里,這是怎麼可以的事。而且美國人同屋而住,彼此房門是不裝鎖的,又是共享一個廚房,共享一個衛生間,客廳的活動拉門也是聾子的耳朵,擺擺樣子而已。趙重光心裡開始複雜起來,有一次他問露西:「我們……這樣住在一個套間,合適嗎?」露西睜大眼睛,反問:「難道有什麼問題嗎?」趙重光說:「要是在中國,恐怕就很不合適。」露西問:「為什麼?」趙重光說:「別人會說閑話,會猜疑。」露西聳了聳肩,說:「神秘的中國。」

露西是那種讓人著迷而又讓人敬而遠之的女人,北歐裔父親造就了她一副完美的身材,修長而富有韌性,法蘭西血統的母親又賦予她優雅的舉止,整個人充滿一種天然高貴的氣質和少婦風韻,使她的相貌平添了生動而豐富的色彩。她的目光永遠是平視,態度彬彬有禮而不乏熱情。當她回到家裡,脫下套裝套裙而又換上休閑服裝時,才露出隨和而溫柔的性情。露西今年36歲,前腳已經邁進了中年,由於她保養得好,看上去只有30出頭。她丈夫是個會計師,他們有一個女兒。她原先住在西海岸的舊金山,取得碩士學位後沒有找到好工作,導師力薦了一把,這裡一家公司才勉強用了她,所以她很珍惜這個機會,隻身來到東海岸,在這裡先住下。碰到長假時,她就飛回舊金山,和家人團聚。偶爾她丈夫過來,也是來去匆匆,出差路過而已,住上一兩天就走。

露西愛乾淨,不僅把自己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連公用的衛生間、廚房和客廳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她很會布置房間,牆上掛些畫框,窗檯擺些花草房間顯得很有情調,透著家庭的溫馨。她把衛生間收拾得更是一塵不染,美容護髮化妝品擺滿了鏡櫃,大小毛巾疊放得整整齊齊,大浴缸、抽水馬桶擦得閃閃發亮。剛開始幾天,趙重光都不敢輕易踏進這個女人的天地,進去了如臨虎穴,站不是,坐也不是,一舉一動都得小心翼翼,沒有收拾徹底還不敢跨出門。幸好廚房是趙重光的天地。露西對吃似乎不講究,大都吃些比薩餅和麥當勞,很少在家裡開伙,周末在家,也只是煮點咖啡麵條而已。一個大冰箱除放些飲料麵包果醬之類現成的食物,大部分地方都被趙重光的中國食品所佔領。趙重光不抽煙不喝酒,但他對一日三餐卻非常講究,決不隨便吃些比薩餅麥當勞了事。

隔壁街有一家中國食品店,開店的是一對香港來的中國夫婦,他們每個星期都上紐約唐人街進貨,所以新鮮魚蝦、時令蔬菜、各類乾貨應有盡有,就是價錢比紐約貴一些。趙重光兩三天總要光顧一次,價錢是貴了些,但他照買不誤。他經常對同事宣傳他的「新鮮無價論」,說用錢去享有植物鮮活的生命,公平而又合理。趙重光又沒有車,跑紐約唐人街去購物,要坐火車又要倒地鐵,車票花費不說,還佔用時間和牽扯精力,而且買一大堆新鮮貨放在冰箱里,吃上一兩個星期,嘴巴就有暮年的感覺,沒有一點趣味。

趙重光的這些講究讓露西很不以為然。特別是趙重光的熱油爆炒,搞得房間充滿油煙味,露西曾經好幾次跟趙重光交涉,要求他保持房間的乾淨。趙重光被說得很惱火,最後那一次他揚言要搬家,露西才閉住了嘴。但是,趙重光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埋怨仍然存在心裡,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慢慢趙重光感到一種沉默的壓迫,以至於每當他熱油爆炒時,心裡總是發虛。要是露西在家裡,她臉上那種不露聲色的冷峻,更讓趙重光心裡發寒,做飯炒菜的樂趣蕩然無存。不知不覺中,他收斂起來,啟鍋炒菜不像過去那麼熱油爆炒,還在油剛剛溫熱,就迫不急待將菜倒進鍋里,胡亂地炒幾下,就扣上鍋蓋,等著悶熟。沒有了那動人心弦的熱油爆炒聲,沒有了那噴涌而上的鍋氣,那能叫炒菜?趙重光心裡覺得特別彆扭,還真想搬家!露西見趙重光慢慢改變了炒菜的方法,態度也大為轉變,臉上的冷峻漸漸融化,也尋找機會和趙重光說說話。但趙重光一臉的冷峻,愛理不理。

露西是個性慾強烈的女人,表面上的優雅掩蓋了一切,使一般人很難想像她也是這方面的強者。只有像趙重光和她同屋而住,如此近距離的生活,才能觀察到露西隱蔽的一面。而且露西絲毫不迴避趙重光,甚至可以說,在他面前是為所欲為。露西有一個朋友,名字叫麥克,是她的同事,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她的性夥伴,每個星期一和星期四晚上固定來訪。每次來,麥克總是提著一瓶葡萄酒,兩人就煞有介事地點上蠟燭,取出酒杯和冰塊,對著頭就喝酒,喝完酒就接吻。然後兩人進房間,乒乒乓乓又哼啊哈啊,干起事來。這時候,露西大喊大叫,像被人殺了一樣。剛開始,趙重光聽到喊叫聲,慌得逃進房間,關上門,半天不敢出來。後來就習慣了,僅僅坐立不安。再後來,喊叫聲如雷灌耳,他也能無動於衷,還能從喊叫聲中分辨出差異來,從而判斷出事情的質量。不過,每個星期一和星期四晚上,趙重光總要做一頓格外豐盛的晚餐來犒勞自己。往往做好飯菜的時候,正是露西和麥克完事後出門之時,那噴香的飯菜和趙重光有滋有味的品嘗引得露西他們垂涎欲滴。看到他們的饞樣,趙重光不動聲色地說:「饞死你們。」心裡充滿著勝利豪情。有一次,趙重光包三鮮餃子,撈起兩大盤,切了一碟醬牛肉,擺下一碟腰果花生米,又炒了一盤雞蛋西紅柿,正在喝啤酒。露西他們一臉疲倦地出來了。麥克見到餃子,驚喜地叫道:「中國餃子!」眼光就饞出水來,人也生根似的不動了。趙重光擺出一副大人哄小孩的作派,取出兩個硬紙盤,分別撥了三個餃子,讓他們品嘗。麥克抓著餃子就往嘴裡送,吃完了三個餃子,又忍不住往露西盤子里抓餃子。露西連忙用手護著盤子,叫道:「我喜歡。」麥克嘴裡連聲讚歎說:「簡直是天堂里的享受!」眼睛仍盯著桌子上的餃子。趙重光裝著沒看見,心裡得意極了。送走麥克,露西對趙重光說了一句生硬的中國話:「謝謝!」後來,麥克總要看看趙重光有沒有包餃子,偏偏趙重光不包餃子了,要包也在星期二星期五包,好象是故意跟麥克過不去。這種彆扭勁,連趙重光自己也覺得像個孩子。

實際上,趙重光是喜歡包餃子,而且包得極好。這是當年他插隊的時候跟柳燕子學的。那年過年,趙重光為高考複習,就沒有回城過年,年三十了還悶在屋裡複習。柳燕子來敲門,叫他去家裡幫她修拉線喇叭。喇叭沒什麼毛病,只是接觸不好,趙重光沒費吹灰之力就修好了。柳燕子說,她爹媽到山那頭他哥家去過年了,家裡沒人怪冷清的,叫他別回去了,幫她包餃子,晚上在她家過年。趙重光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那年頭,吃餃子太具吸引力,無法抗拒。更何況,趙重光已經有一頓沒一頓熬了一個多月了。柳燕子和面,剁餡,擀皮,一直到包餃子,做得又快又利索。趙重光看呆了,哪裡插得上手。這天晚上,趙重光吃了兩大盤餃子,又喝了一小碗高粱酒,感到幸福透頂,可以飛上後山頂。柳燕子說,過大年了,你也該剪個頭洗個澡,去去晦氣,讓你新年考上大學。她取出剪刀,把趙重光的頭髮剪短。趙重光對著鏡子,看到自己格外精神。柳燕子燒了一大鍋熱水,提到自己屋裡,倒進大木盆里,又打開箱子,取出一塊小香皂,然後叫趙重光進屋,幫他脫衣服,脫得只剩下游泳褲。趙重光兩手捂著,不讓再脫。柳燕子說傻樣,一把扯下他的游泳褲,把他按進大木盆里,幫他洗頭擦身。趙重光閉上眼睛,任憑柳燕子上上下下地洗。柳燕子把趙重光洗得乾乾淨淨,擁進床上的被窩裡,然後她自己脫光衣服,坐進大木盆里洗澡。趙重光看著柳燕子洗澡,大氣不敢出一聲,越看越迷糊。柳燕子洗完澡,把趙重光的衣服全抱進盆里洗乾淨,掛在灶台邊上,然後她在屋裡點上一根細香,把油燈擰到只剩下豆光,上床鑽進被窩裡。趙重光如虎撲住柳燕子,騎在她的身上。柳燕子叫他下來,貼著他耳邊說,今個晚上,你是我的男人,我讓你好好過個年。這天晚上,趙重光第一次認識了女人,第一次領略到男女合歡的美妙。他沉醉於美妙之中,對柳燕子說,我以後要娶你做老婆。柳燕子說,我有男人了。趙重光說,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