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討藥方

銀心牽到大門外,共是兩匹馬,都備好了鞍鐙,一手牽著一匹。四九和梁山伯出來了,一見是兩匹馬,問道:「銀心姐,多牽了一匹馬,作什麼用?」

銀心道:「梁相公不舒服,到家不可太晚,牽來兩匹馬,你梁相公騎一匹,你騎一匹,免得跟著跑,豈不甚好。」

梁山伯緩步走向前,因道:「生受你了。兩匹馬放開腳步,小半夜就到家了。」

四九還走上前作個揖道:「多謝多謝,改天我親自送馬來。」

銀心看見梁相公面無人色,不敢笑,只是點頭。

四九於是接過一匹馬的韁繩,讓梁山伯先騎,然後自己騎上。

銀心走攏,低聲道:「梁相公病體好壞,你趕快送個信來。」

四九會意,也連忙點頭。兩匹馬放開蹄腳,就離開祝家村了。在路上四九常問:「相公可好些?」梁山伯也懶作聲,只是點點頭。在路上歇了兩次,梁山伯都不大作聲。四九料著山伯病沒好,趕快到家為是。好在這是月中,夜裡有月亮,兩人騎馬走,一股子勁,便是一二十里。不到半夜,梁山伯便到家了。四九叫開門,引梁山伯進去。梁秋圃聽著兒子冒夜回來了,料必有什麼急事,便披衣起床,跟著上梁山伯卧房,見梁山伯和衣躺在床上,扯了一條薄絲棉被,橫蓋下半截。看他的臉色,又白又青。便道:「哎!生了病了。」

梁山伯點點頭道:「爹爹,不要緊的,中了一點感冒,今晚上好生睡一覺,也就好了。」

梁秋圃伸手撫摩一陣,只覺周身燙人,因道:「難道兒沒有到祝家就回來了。」

梁山伯道:「會到祝家賢弟。因為改換了女裝,所以改稱賢妹。賢妹待我甚好,酒席款待。」

梁秋圃道:「提到婚姻事情呢?」

梁山伯因自己狼狽歸來,父母甚為挂念,這婚姻事情,不提也罷。便道:「這話很長,明天細談吧。」

梁秋圃坐在床沿上,見山伯不甚舒服,這事恐有糾纏,便道:「也好。我聽到一片馬蹄聲,你回來不止一匹馬呀。」

梁山伯道:「是!兩匹馬,四九也騎著一匹,都是祝賢妹借的。」

梁秋圃一聽祝英台,尚如此款待,料無重大緣故。就問梁山伯要吃些什麼,梁山伯搖搖頭。

一會子母親高氏,也親自過來,看到梁山伯滿臉煞白,便道:「喲!孩子病了。」

梁山伯搖手道:「不要緊的,明天就好了。」說著,也勉強露齒一笑。

四九進了房子,見二老都在這裡,梁山伯和衣躺卧,閉目養神。便道:「你二位老人家回房去安歇吧,這裡病人也養養神。我看,明天大概全好了。」

二老看著梁山伯,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也不願再與說話。梁秋圃對高氏道:「走吧,讓他睡覺吧。」於是二老輕輕悄悄的走了出去。

四九等他們走了,就搭個小床,放在床邊侍候。梁山伯睡覺,作過好幾回夢,都是夢見祝賢妹。抒他叫醒,才知道作了夢。梁山伯暗想,這事應該聲明才好,不然,父母還不知道所為何事呢。因之主意想定,明天對父母說明。這樣一來,倒反是睡得著,並沒有作夢。可是次日,已是精神不振已極,雙眼一睜,聽到窗外有腳步聲。自己也想起來,看上一看,是誰起得這樣早。可是自己想起來時,兩手一撐,身子還只起來一半,自己不能作主,撐的兩隻手已撐立不起,手一松,身子又倒了下去。自己摸摸頭道:「騎馬回家,還覺可以,怎麼一覺睡了,頭腦昏沉,竟是越發不行了。」

他在床上身子翻動,便是咕呼一響。在床面前搭鋪的四九被驚醒了,一翻身爬了起來,問道:「相公怎麼了。」

梁山伯道:「想爬起來,已經爬不起來了。你起來,燒點水給我喝。」

四九答應是,收拾地鋪,下廚房去燒水。梁山伯躺在床上,半天哼一聲,把梁秋圃也驚醒了,急忙披衣起床,走進梁山伯房間,對床上一看,問道:「孩兒,你覺得怎樣?」

梁山伯道:「恐怕病是真來了,已經起不來了,來得真是好快呀!」

梁秋圃很注意的望著他,見他睡在枕頭上,兩腮瘦削,眼睛一點神色沒有。長衣已經脫了,穿了一件白色汗衫,露出一隻袖子在被服外。因道:「那就請個郎中來瞧瞧吧?」

梁山伯道:「那當然可以,不過是無濟於事的。」

梁秋圃道:「那是什麼道理呢?」

梁山伯道:「等媽起來,我再告訴你。」

梁秋圃只有這個兒子,又是十分疼愛,兒子既然說了,一面告訴家裡請郎中,一面催高氏起來。

這時,四九已把水燒開了,捧著一碗熱水到床面前來。梁山伯就著四九手上喝了兩口,一搖頭。四九知道不用了,就端碗放在桌上。正好二老又都過來,床面前放了兩把方几子,讓二老坐下。山伯半坐半躺在絲棉被上,自己嘆了口氣道:「這一件事,一不能怪英台,二不能怪兒子,只怪勢力壓人而已。」因詳詳細細把祝家的婚事告訴一遍。因道:「我果真有個長短,爹媽空撫養了兒子一場,一點孝道未盡,罪該萬死,只好力圖來生,再行報答吧。」

梁秋圃道:「原來如此,兒放寬心吧。只要兒病好了,再行尋訪就是。」

高氏道:「是呀!娘替兒細心尋訪得了。兒正在青春,千萬不要說有個長短的話。」

梁山伯也怕引起二老的悲哀,就連聲說是。可是他的病症,自這日起,越見沉重。雖然請了郎中來瞧,那湯藥如石沉大海。吃下去,一點不生效力。到了第五天,梁秋圃看山伯的病,是日見沉重,就到床前問道:「祝家的馬,應該送還人家了。我想叫四九再跑一趟,兒還有什麼言語,要告知英台。」

他睡在床上,要睡沒睡,聽了父親的話,雙眼睜開,臉上有了笑容。因道:「兒正想到此事,爹爹的話,正合我意。我得起來,寫一封信給她。」

梁秋圃愁了眉道:「兒病體沉重,不寫也罷。有什麼話告訴四九,叫他轉達好了。」

梁山伯兩手在後撐著絲棉被,已經掙扎了起來。因道:「不要緊,這信是要寫的。」

四九正走進屋子裡,見相公自己要寫信,老相公發愣,看樣子也攔不住,只得移一張炕幾,先放在被上,且當了桌子。隨著紙筆墨硯,一齊擺好在几上。梁山伯伏在几上,在一張尺來寬的紙上,提筆就寫道:

兄山伯奉揖致書英台如妹,會心樓一晤,快慰生平。三年硯榻深交,未知妹為巾幗丈夫,兄實笨伯也。及開懷爽論,始知人各一天,堂上不諒,已受聘馬氏,南轅北轍,未容強合,人生慘遇,無過如斯。妹雖清言娓娓,顧已涕泣沾襟。兄亦俯首難言,悲痛咳血。病由突起,兄遂未敢妄留,吾人境遇,何其哀也。回家一卧四夕,終日夢寤,雖醫藥時施,如石投水,以兄私意秘籌之,恐難久世矣! 聞妹處有入世奇方,問病良藥,故命四九前來,把函請命,如能拆函指示,自有秘劑,則九死之人,豁然立愈,是畢生之願,敢不拜嘉。十時之珍,無此盛意。下風逖聽,垂意萬千。山伯拜手。

梁山伯將這封信,自己從頭至尾念了一遍,因道:「信是寫起來了,通與未通,我自己也不曉得,但是我也不能再寫了。」向梁秋圃討了一張硬紙,把信卷了(註:那時沒有信封,所以信如書捲起來)。

四九料著不用筆墨了,將文具東西收拾放好。

梁秋圃道:「這信可以隨便交嗎?我剛才在床面前看過了,這信若讓老員外祝公遠知道了,怕是又有許多是非。」

四九道:「那不要緊,我會秘密交與祝小姐。」

梁秋圃見一聽說寫信給祝英台,梁山伯就爬起來了,料得兩人之間,有那種說不出深情密意,站在床頭邊,點著頭道:「好吧,就依四九的話。你要是真帶得處世奇方回來,我們家裡永遠不會忘記你。」

這時,高氏也進來了,見兒子已能寫信,也站在旁邊,只管含笑點頭。

梁山伯將信交給四九,四九還怕遺落,放在衣服靠里,將衣眼緊好。

梁秋圃牽了四九衣袖道:「你也騎了馬去。把信交給祝英台。她看完了信,一定也有信交給你,你依然放在裡面,或者明日上午,你就可以回來了。」

四九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帶好方子回來呢。」

梁秋圃送四九到門外,又叮囑了幾句話。四九牽了兩匹馬,又騎了一匹馬,就往祝家村直奔。到了門口,已認識那個看門的了,對看門的道:「那天梁山伯相公回家,頗蒙這裡銀心姐好意,昔了兩匹馬騎,現在馬送還府上了。」

他說話時,三匹馬正在大門外嚙路邊的青草。

看門的對馬望望,因道:「想必你還有話,對我們小姐說吧?」四九站著沒有作聲。

老者道:「老員外在家,你來了,若是讓他知道了,又有許多麻煩,現在不通知他。我逕直稟明小姐,一會兒銀心姐出來,你同銀心姐一路進去。你的馬交給我吧,喂得飽飽的,等你出來,將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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