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拒絕馬家婚

這是個月頭的日子,天亮得很早。祝公遠一見東方發白,就督促家裡人收拾房屋,揩抹器具。祝英台以為家裡什麼祭祀,原也不放在心上。

後來早飯將熟的時候,菊兒聽祝公遠吩咐道:「你說父母等候,叫英台趕快前來,有話和她說。」

菊兒跑到後院,就叫道:「小姐起來了嗎?員外安人現在堂屋裡等你呢。」她說著,走進屋子來。

祝英台端了一隻圓墩靠了窗戶坐著。這時,天上正下細雨煙子,那竹叢正暴了許多新竹枝,長有七八尺高,已是初夏到了。她正在看得入神。菊兒一陣嚷,把她驚醒過來。問道:「叫我就去嗎?」

菊兒道:「是的。」

祝英台道:「是不是祭祀什麼人,要不要換衣服?」

菊兒道:「這個沒有聽到說,員外在等著你呢。」

祝英台聽了這話,心想管他呢。爹爹沒有說明,就這樣去。要換衣服,回頭再說吧。

於是跟了菊兒一路向堂屋裡來。果然,堂屋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上面祖先神位前,桌上攏子銅製和陶器傢具,裡面都盛著一些祭品。另外兩張長案,擺在堂屋中間。上面空著。門旁列了兩行座位,祝公遠滕氏分坐了,靜等著祝英台。她一進門來,剛叫一聲爹、媽。

祝公遠便望著她道:「恭喜我兒,賀喜我兒。」

祝英台站著道:「今天祭祖,兒有何喜可賀。」

祝公遠手摸鬍子道:「這祭祖和兒有喜可賀,是一件事呀!我現在告訴兒吧,是前幾天長史李有成刺史田令謀,共同到我們家裡,為馬太守長子文才作媒。我以門戶相配,大意可以同意。但馬公子尚未謀面,約了看過馬公子再為決定。過了幾日,李有成夫人來到我家,當面告訴我,馬公子已到他家,隨便在哪裡都可以會面。並且,李夫人也帶了文稿來了,紅綾包著呈上,我看了一看,大概也過得去。我答應了李夫人,次日,我帶你母親在他家會面。男孩子次日會著了,大概五官也還整齊。男孩子只要讀書用功,能成為大器,那就行了,長得如何好,那卻無濟於事呀。因此,我就一口答應親事了。今天,是男家過聘禮,因之打掃房屋,開了祖先神堂,一下聘禮到了,就在這裡空桌上擺列,也就告訴祖先,英台是馬家人了。這馬家官居太守,那真是……。」

祝英台站在旁邊,好像幾百把快刀,向周身猛扎來了。臉上已經通紅了好幾陣。不等父親把話說完,便道:「此是兒終身大事,爹爹何以不先告訴女兒。媽媽,你也知道女兒的脾氣,為什麼你也瞞著女兒。」

滕氏望著英台那種生氣的樣子,就道:「我本來要告訴女兒的,尤其我和你爹爹自李家回來以後,但是劉氏拜見了你,她說姑娘很好,馬家公子雖然現在還在念書,怕還比不上姑娘。所以事先說了,也許姑娘有個不願意,不如到放定的日子,才告訴姑琅,那就無可反悔了。我本打算不這樣做,但是放過了這個馬家,還有第二個馬家求上門來嗎?好在只有幾天工夫,瞞著就瞞著吧。這個馬家富有,附近幾縣裡堪稱首席,何況你公公現任太守,比你爹爹官高。我想,你也該願意的吧?」

祝英台這可急了,一會子工夫,心中鬱塞,也說不上來何以不願意,便對了爹媽爽爽快快的答道:「兒對這門親事,不願意,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她說畢,身軀筆直,兩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聽候父母回話。

祝公遠臉也氣紅了,因道:「什麼事這樣不願意?且不說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你說不上來,就是一個不願意,你也說不上來。請問你,馬太守的官還小嗎?馬家富有,在這附近幾縣堪稱首席,還小么?馬家公子如今還在念書,也許將來作官,比父親還要大呢!難道這前程還小嗎?」

祝英台見他父親報告第三次馬家,有點兒不能自圓其說。禁不住噗嗤一笑。

祝公遠道:「你笑我什麼,難道我說的都是假話不成?」

祝英台聽了父母的話,已經有了一會兒,答應父親的話,想到一點頭緒。便道:「並不是說父母拿假話騙我,只是父母疼我,已疼得夾纏外去了。我問父母,是真疼兒不是?」

滕氏將頭一點道:「這何須問得!你父母面前沒有第二個兒女,父母一輩子都為著是你呀。」

祝英台道:「那末,你許女兒女扮男裝去杭州念書,也是為你疼愛女兒。」

祝公遠道:「那還不是為了疼愛女兒嗎?你在尼山三年,你母親總禱告三萬遍。就是為老子的,有點兒風吹草動,生怕你受了驚駭,也坐卧不寧。於今幸是女兒原樣回家,父母真是喜之不盡啦。」

祝英台牽一牽衣襟道:「好了,女兒直說了。女兒路過草亭,道遇梁山伯,只比兒大一歲。他不但文質彬彬,外貌是個至誠君子,就是內里,也認女兒是個男子,一點沒有邪念。那時曾結為異姓兄弟,三年以來,非常得他的幫助。分別之時,送我十八里,一路之上,打了許多啞謎,他竟是完全不懂。女兒一想,這人真是老誠,就託言家中有一同胞姊妹名叫九妹,尚未許人,願結絲羅之好。而且言九妹是和女兒雙胞。因此和女兒長得一模一樣。梁山伯聽說自然喜之不盡。尼山館裡有一師母何氏,女兒臨別之前,也曾告訴她我是女扮男裝,三年同硯,深知山伯是個至誠君子,因親自將扇墜子玉蝴蝶作為憑證,托何氏作媒,何氏也慨然願親自說合。爹媽既是疼女兒,願有始有終。大概不久梁山伯就要來了,還望二位老人家作主呀。」

祝公遠突然站起來道:「你簡直胡鬧。」

祝英台道:「怎麼叫著胡鬧,讀書三年,絲毫未識女兒是女子,真是忠厚人。臨行之時,女兒親自許他九妹為婚,正正堂堂的舉動,何言胡鬧?」

祝公遠道:「你哪來的九妹?」

祝英台道:「九妹就是英台。父母到如今,九妹九妹,還是這樣叫喚。」

祝公遠道:「就算是你有媒妁之言,你這父母之命在哪裡?」他說到這裡未免大怒,手推了臨近窗檯,搖撼不止。

祝英台道:「我這不是請父母之命嗎?」

祝公遠道:「你是請父母之命的,好,梁山伯婚姻的事,不許,一千個不許。」

祝英台在父親的面前,一點不怕,從容走去,還要開口。她母親滕氏怕事情太決裂了,趕快上前,一把將祝英台拉開。對英台道:「你這孩子,可沒有禮貌了。和你爹說話,哪能夠這樣暴躁。」

祝英台道:「我沒有暴躁呀。爹問我一句,我答應一句,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滕氏道:「不說許多閑話了,我問你,馬家聘禮,大概總有幾多抬。這幾多抬東西,望祖先堂上一擺,你若不依,請問家裡人怎樣對付?這納聘的抬子,大概快到門了,我兒不要鬧吧。」

祝英台兩手一揚,然後分開來,大聲道:「這有什麼難處,把人到大路上去攔著,說祝家不收這種禮,原禮退回。」

祝公遠一指道:「你聽聽,這孩子瘋了。」

祝英台道:「孩兒一點也不瘋,這禮一定得退回去。」

祝公遠道:「這孩子說什麼話。」說著,又坐上了圓墩。

滕氏道:「有話你回房去說吧。這裡……。」話說不下去了,只管把兩隻手來推英台。

祝英台不理她母親,依然半偏著身子道:「這裡人多,說話就大家知道了,這很好哇!我正要大家知道。」

祝公遠急得兩隻手發抖,抬起一隻手指著天道:「我不能!我不能!」他說這這話並沒有交代清楚,什麼事他不能。但他話的用意,卻十分明白。

這時,天上陰雨,來的格外緊密。在斜風細雨中,家裡在前後院收拾的人,都為這大聲說話所驚動,全站在屋檐下觀看變化。

滕氏招手道:「你們來,把小姐勸回屋裡去,有話慢慢商量吧。」

於是這些人一擁進門,圍著祝英台勸她回房。

祝英台道:「我也不能老和父母爭吵,自不能久站在這裡分個高下。但我的心已經決定了,我寧可死,絕不是馬家人。」說畢,也不用眾人勸,分開眾人自回房去。

銀心早已在屋檐下站著,這時跟著祝英台進了房去。

祝英台道:「事先怎麼一點沒有打聽出來,今天爭吵,已經晚了。」她說這話,靠了床沿站定,兩眼望了鞋尖,只管對地上出神。

銀心站在身邊,問道:「已經晚了,你怎麼辦呢?」

祝英台冷笑了一聲,望著銀心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寧可死,也絕不是馬家人,我的志向已經決定了,絕不能變動了。」

銀心道:「過兩天梁相公要來,那時,再作計較。」

祝英台道:「梁相公就是今天能來,已經無補於事了。」

銀心道:「小姐,還是等梁相公來了再說吧。我還是去打聽打聽。」

祝英台道:「無須去打聽了。一切聽其自然。」

銀心一看她說話的神氣,的確下了決心,也就無言而退。那前院里儘管熱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