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荒涼,恐怖,奮鬥!

這時,天色已有點灰白色,王彪覺得時間不能耽誤,打算用繩子把程堅忍縋下井去,他突然地站起來笑道:「問題哪有這樣嚴重?我首先下去,免得延誤了時間。」說著他真的把腳伸入溝眼,一口氣溜了下去。這樣倒叫大家就沒有理會他受傷。

及至王彪進了洞坐定,把經過的事報告一番,才聽到他輕輕地哼了兩聲。

劉小姐輕輕哎呀一聲道:「程先生果然受傷了。」他帶笑音說了聲沒事,還是靜靜地躺著。

劉靜嬡是挨了王彪坐著的,就問道:「王大哥你們是怎麼樣和敵人接觸的呢?彼此都沒有開槍嗎?」

提到這件事,王彪是很為得意,就把第二次出去的巡獵連說帶比,再講述了一次。在這中間,程堅忍又輕輕地哼過兩回。劉靜嬡道:「胸口是胃和心臟所在的地方,讓磚頭這樣猛撞一下,是外傷倒沒有什麼,若是內傷,那可了不得。現在自然是談不上什麼醫藥,可是總得好好兒地要休息一下。」

程堅忍道:「其實是沒關係,也許剛才溜了洞子來,讓溝里的石頭尖摩擦了兩下。」

王彪的隔壁,才是程堅忍,她聽了這話,就著王彪輕輕地推了兩下,笑道:「王大哥你就便伸手摸摸程參謀的胸口,看看是不是腫了?」

王彪說聲是,真伸手過來。程堅忍便抬起手來攔著道:「沒有什麼,反正我們不算井底之蛙,也是洞里的耗子,白天也不能出去,這就根本有個十小時以上的休息,縱然有了傷,也就一覺睡好了。」

劉小姐道:「好的,那麼,我們大家別說話,讓程參謀好好去睡覺。」程堅忍在心裡頭雖然是又說了一句,多謝你關心我。可是他鑒於前事,不便說出來了。

這天,洞里有干饅頭,有冷水,大家倒是很沉靜地過去。到了晚上,程堅忍覺得胸口陣陣地隱痛,就沒有敢提議出去。王彪把話問著時,洞里的人一致提議,程參謀不要出去。

王彪道:「好的,我一個人出去瞧瞧吧。」

黃九妹道:「你算了吧,你這個老粗,一個人出去會誤事的。」

王彪笑道:「我聽參謀的命令。」程堅忍見他態度立刻轉變了,心裡好笑,也沒作聲。

這晚大家只出去汲了一回井水,可說沒有動作。到了第三晚,大家實在忍耐不住了,程、王二人天色一黑就出去巡獵,來到原來那短牆三角尖所在,不由得,兩人大吃一驚。原來那斜十字木架之外,又添著一個小小的十字棍架。

王彪道:「昨晚上有我們自己人到這裡來了,可惜我們沒有遇上。」

程堅忍道:「也許那人今天還會來的,我們就在這裡守著吧。」於是兩人就靜靜地坐在矮牆下。

這晚的情形,已和前兩日不同,城裡已很少聽到槍聲,守了半夜,也沒有看到一個敵人經過。只有西南角火燒屋子的余焰,帶著幾股紅煙,還在空中繚繞不定,發生了一陣紅光,映照在斷牆和突立的電線杆上。這幾日都是晴天,半夜裡一輪明月當天,配上幾顆疏星,一片寒光,把滿眼的瓦礫場,照得畢現。遠處磚瓦堆上,有幾具黑影,那正是戰死的敵人,夜靜了,寒月帶了霜氣撲到人身上,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凄涼滋味。他真覺得有千百行眼淚,要由眼睛眶子里搶著流出來。而且稍遠的地方,還有些敵屍,是日子過久了的,這時已開始腐化,奇怪的屍臭味,也慢慢地搶襲過來。垂下眼看看是遍地磚瓦,抬頭看是一輪明月。

他各種感慨湧上心頭,正不知身在何處。王彪卻暗地裡連連扯他兩下衣襟。他立刻向前看去,卻有一個人影子向對面短牆下一踅,立刻藏到那面便看不到了。於是各把槍在短牆頭上支著,預備一個隨時射擊。可是那裡一點響動也沒有。

久之久之,在那牆頭上忽然發現了一個木棍斜十字架,因為相隔究竟只有二三十步路,在月光底下,慢慢地可以看得出來,程堅忍因為那邊只有一個人影,無須害怕,便輕輕問道:「那邊來的是自己人嗎?」

那邊果然答應了,他道:「我是第九連上等兵鄺尚武。」

程堅忍聽得出他的河南土腔,便道:「你一個人嗎?過來吧,我是程參謀。」

鄺尚武聽到,就一溜煙地彎著腰由瓦礫堆上跑過來。程堅忍低聲問道:「就你一個人了嗎,你藏在哪裡?」

鄺尚武道:「不,我和班長一處,一共是六個人,就藏在前面兩百公尺遠的一條炸垮的土壕里,上面有破屋罩著,我們又蓋些土。」

程堅忍道:「那麼,你們的班長是吳炳南嗎?」

他說:「是的。」

程堅忍就告訴了他藏的地點。因道:「好的,以後我們每晚都在這裡取得聯絡,大家還是分開來得好。你知道副團長在哪裡嗎?」

鄺尚武道:「昨天副團長還在我們一處,他說那土壕里只能容納五六個人。他帶著三名弟兄走了。他說北門裡一帶,還有兩三處有幾間破屋子,他要和那裡的弟兄取得聯絡,他預備到觀音巷去,這裡到那裡,整整地要穿過城中心,今天就沒得著消息。」

程堅忍道:「你們遇到過敵人嗎?」

他道:「昨晚上摸了他兩個,今晚上沒看見敵人。城裡沒有房子,今天上午,我們的飛機又來掃射過一次。他們在城裡沒地方安身,都駐在城外,白天進城來看看,晚上大概根本不來。」

程堅忍道:「你去吧。告訴吳班長,一切小心。聽到城外槍聲響,就是我們軍隊來了。盡量地在城裡擾亂敵人,牽制敵人。」鄺尚武答應著走了。

程、王二人,又在磚瓦堆里巡行了一小時。除了翻翻敵屍身上,也沒有別的可做,只好又回枯井地方去。但想到在洞里六個人擠在一處,轉身都有問題,也不願意馬上就下去,兩人就在溝眼口上,找了塊石頭坐著。

不多一會兒,聽到溝里有人爬動的聲音,王彪就伏在溝眼上輕輕對裡面道:「我和程參謀在這裡呢。你們出去,不要害怕。」

程堅忍笑道:「看你這樣子,是和黃九姑娘打著招呼吧?」說畢,溝里伸出半截身子來,正是黃九妹。

堅忍道:「天快亮了,該是敵人開始出動的時候,你們還出來做些什麼?你怕王彪是個老粗,有些不放心他嗎?」他們在洞里擠了兩天,彼此已經是很熟了,偶然也說著一兩句玩笑話。

黃九妹聽到程堅忍的話,又帶了笑音,這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程參謀,劉小姐也在後面來著呢,你拉她一把吧。」

程堅忍雖覺得她這報復頗是厲害的,可不能對她這話有什麼駁復,只有默然受之。果然,隨著這話,劉小姐爬出溝洞來了。她正彎著腰,撲去身上的土呢。黃九妹道:「劉小姐,你不是很掛心程參謀,約著同出來看看的嗎?」

劉小姐還不曾理會到她有什麼用意,不經意地答道:「是的,我們在洞里,彷彿聽到外面有槍聲。」程堅忍也就裝著大方,說了聲多謝。

劉小姐道:「九姑娘,我們到那邊矮牆下看看吧。」

程堅忍知道兩個女孩子,終日悶在洞里,和大家擠在一處,她們自也有避人之事,便沒有攔阻,由她兩人走開。

兩人去了有十來分鐘,忽聽得劉小姐很尖銳地怪叫了一聲,立刻磚瓦滾著唧喳亂響。說聲不好,提了槍就飛步過去。王彪自也跟著上來。跑過短牆,見一個敵人揪住劉小姐的頭,夾住她的頸脖,拖在瓦礫堆上走,相隔只有二三十步,來不及開槍,他舉起槍來,伸著刺刀就向敵人身上刺去。敵人見有人追來,才放下劉小姐,把他夾在肋下的槍拿出來抵抗,但時間已不容許他把槍拿好。程堅忍的刺刀,已伸到他身邊。他將身子一側,把刺刀讓過去。索性丟了槍,兩手握住程堅忍的槍桿,就要奪槍。程堅忍向懷裡扯了幾下槍,敵人力大,竟是扯不開來。他情急智生,將腳抬起向敵人胯下,猛的一鞋尖,把他踢得向上一跳,叫了一聲哎喲,立刻向地下一倒。程堅忍哪敢怠慢,端起槍來,立刻就是一刺刀。這一下用勁太猛,由他胸膛,直刺入背心。回頭看時,王彪抓著另一個敵人,揪打在一處,踐踏得碎磚亂瓦稀里嘩啦作響。黃九妹卻拿了一塊磚,在敵人身後猛砸。程堅忍拔出敵人身上的刺刀,提槍也向敵人奔去。因為他和王彪,全是徒手揪打,難解難分,不敢在殘月微光下亂刺。也撿起一塊磚頭,一手抓住敵人衣領,一手將磚頭猛對敵人頭部砸下去,這才算把敵人打倒。

黃九妹蹲在地上,又把磚石向他頭上亂砸了一陣了,口裡還罵著道:「你這小子,還欺侮我嗎?」

程堅忍扶著槍呆望了,用柔和的聲音道:「姑娘,天快亮了,我們走吧。」

那劉小姐更是膽虛,抬手理著亂髮,氣喘吁吁地向溝眼那邊走去。

黃九妹看到,也在後面跟著,問道:「劉小姐你累得很嗎?」

她笑著搖搖頭道:「幸而是程參謀和王大哥趕著來了,如其不然,這條命算完了。」

王彪道:「我說怎麼樣?這是不能大意的。天一黑,敵人就溜了,天一亮,他們就會來。現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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