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錦囊三條計

周太福把這情形看過了,料著敵人馬上就要進撲指揮部,掉轉身來,由交通壕里趕快地就跑回營指揮所去報告。這時,碉堡里就只有李參謀一個人,他問了周太福幾句話,便道:「那麼,我們只有走吧,這裡還有四枚手榴彈,我們各帶兩枚。到了漁父中學和師長通過電話,再作計較。」

說著,兩人各把手榴彈掛起,把那電話線剪斷,由周太福背著話機,就向大西門外漁父中學走。走了一里路,已經遇到我們的步哨,一路問明,知道了孫進賢團長就在前面指揮。

李參謀一口氣奔到團指揮部,見著孫團長把長生橋前面的詳細的情形說了一遍。那孫團長身上穿著的一身灰布棉製服,已是濺滿了灰塵,裹腿和布鞋,也全濺滿了泥點,但他臉色紅紅的,卻還精神奮發。說著話時,他兩手互相揉搓著,表示他不住地在使勁。他道:「這邊西路的情形,也正是和西北角情形相同。洛路口的敵人,除了炮火猛烈之外,又放大量的毒氣。」

李參謀道:「長生橋那邊,敵人也放過兩次毒氣,但是西北風太大,毒氣在戰場上停留不住,都讓風吹跑了。這邊怎樣?」

孫進賢道:「也沒有什麼效力,不過敵人借著風勢,又用煙幕掩護了密集部隊進攻。馮副團長現正在那裡親自指揮,已是把敵人壓制住了。」

李參謀道:「西北角興隆橋那邊怎樣?」

孫進賢道:「我馬上就要去看看,在長生橋東角的第二營第八連連長喬振起,他帶了不足一班的人,在後面作掩護,只下來三名弟兄,喬連長因傷重不能行走,用步槍自盡成仁了,由洛路口到興隆橋這一個扇形陣地,我一定要穩住它。」

李參謀得知了這面情形,就向師長通了個電話請示,電話里師長叫他立刻回師部去。他就帶著周太福由大西門進城。這已是下午四點多鐘,看看天色又將近黑,越是走向城裡,卻聽到東南角的槍炮聲,越是猛烈。本來自二十日以後,城區就包圍在槍炮聲中,轟隆噼啪的聲音,在耳朵里沒有一秒鐘的停息,可是那些聲音,絕不會在城區附近發生。李參謀聽這時的槍炮聲,簡直就在城裡,心裡未免有些焦急,就加緊了步伐,徑直地回興街口。所幸經過的街巷,一切情形照常安定,看不到什麼異樣之處,心裡先安定了一點。快到興街口裡,已判斷清楚,這聲音在下南門木碼頭小木頭之間,不過槍聲已經停止,只有零碎的炮聲了,而且可以斷定這炮聲是我們自己發的炮。這樣料著沒有多大問題,便放從容了步子,向興街口走。

在路上正面遇著參謀主任龍出雲,帶了一名勤務兵,由南頭走來,他首先地在臉上放出了輕鬆的笑容,因道:「好了!沒有事了。」他突然地說了這句話,忽然想起來笑道:「是了,你在長生橋回來,沒有知道這裡的事,過去半小時,南門外發生了驚險的一幕。南站那邊,有敵人五百名上下,動用了汽艇民船,一共二十多艘,用炮火和飛機四架掩護,企圖強渡沅江。我們用迫擊炮和輕重機槍猛烈壓制敵人的船,打沉了一半,他們只好又回去了。我得了這消息,親自跑出下南門去看,現在是把事情解決了回來的。」

兩人說著話,就一同走回了師部,都向師長報告了。余程萬師長,在這個驚濤駭浪中,還是照樣地在那張小桌邊坐著,就了那盞煤油燈,正在那裡看一份精密的城區地圖。他見二人進來,先聽過龍參謀主任的報告,再聽李參謀的報告,因道:「你二人可以休息休息,回頭還有新任務。今晚的高潮,不在外圍,還是在南站,敵人白天強渡不逞,晚上一定還要偷渡的,大家嚴密注意。」

說時,第一七一團第三營的營長張照普應著師長的傳召也來了,他原是在西郊防守的,已於昨日調進城來。他的一營人,就防守著南城的江岸一帶,剛才敵人在下南門江心被擋回去了,也就是他努力壓制的結果。這時,他走進師長辦公室來,敬過禮,面孔紅紅地挺立著。

余程萬道:「這一次你們和迫擊炮營聯絡得很好,弟兄也極為忠勇。不過一切的事情,我們要向好處做。同時,又要向極惡劣的情形上去防備。敵人強渡不逞,他不會就把這個企圖放棄了,大概今天晚上,敵人又要偷渡的。你得時時刻刻嚴密地監視著江防,我這裡有幾個對付敵人的辦法交給你。事關機密,不必我口說。」說著,他臉上帶了三分微笑,接著道:「也可以說是古人的錦囊計吧!」說著在衣袋裡一掏,掏出一個白紙小信封交給他,這上面有一二三號碼注著。

張照普看了,請示道:「我去執行了,可以由電話報告嗎?」

余程萬道:「可以的,你只說照第幾號命令執行了就是。」

張照普敬了禮退出去,在僻靜地方先將信封看了一看,見第一號信封上寫著「出辦公室,立即開拆」。他於是拆了信封,抽出一紙命令,上寫「參副處長現存有虜獲敵軍之衣軍帽十餘套,著秘密領去,妥存營指揮部。」張營長看了,雖有些莫名其妙,命令如此,自然是照著指示執行,當時悄悄把這些衣帽運到了營指揮部,堆在碉堡角上,並用油布掩蓋了。

這時,已到了五點鐘,天色已經昏黑,電巍機鈴丁零零地響著。他拿起耳機來聽,是第七連連長喬雲的電話,他道:「報告營長,在小碼頭對面,南站江岸上有敵人蠢動,在做偷渡的企圖。那裡放著很濃厚的煙幕,有多少船,還不能注視清楚。」

張照普道:「用機槍嚴密地監視著,不許他的船隻移動。」說著,放下了電話機,叫副營長雷拯民在指揮部駐守,自己卻跑出指揮部,到城牆上來觀察。

原來常德城垣是個品字形的輪廓,東北西三面的城牆,都已經拆掉了,只有一人來高的牆基還存在著。南面沿著沅江岸,城牆卻還沒動,通常把這一帶叫南牆。南牆也不算高,普通只有二丈多,沿城外新式的建築,凡是三層樓的,都高過了城牆。所以這南面雖是有城,也不能算是堅固的防線。

張照普找著城牆沒有遮掩的地方看去,果然江那面煙霧突起,罩遍了一大段江面。這是陰曆初月盡之夜,雲濃風大,星斗都無。但黃昏的時候還不十分黑,加之城周圍的炮火之光,被雲籠罩住,反映出一種暗紅的光,江上還隱約可見。因之那煙幕向江心移動的時候,西北風吹出一個空隙,就看到有船舶移動。

於是張照普立刻奔回營指揮部,電話喬連長射擊。又向師長報告,師長得了報告,就電話協防城區的第七一一營杜鼎立即攔擊,並電話迫擊炮營營長孔溢虞,派連長徐天風率兵兩排歸杜團長指揮。各處得了電話,不到十分鐘,就在下南門裡集合,由杜鼎親自率領衝到下南門外的河街上來。

在那個時候,渡沅江的敵人,已衝到了小碼頭江心,在附近江岸駐防的是第三營的第七連第一排,由連長喬雲親自率領。另外有機槍連第三排協助防守。沿江的工事,是依著江岸只挖著半人深的戰壕。因為再挖深了,就有水冒出來。戰壕利用著街上的石板,做了掩蔽部。除了第一排的輕機槍四挺,還有機槍連的重機槍一挺,輕機槍一挺。在敵船放的煙幕達到了有效射程以後,汶甩輕重機槍就一齊猛烈向江面上射擊。架在南門城牆上的迫擊炮也觀察得準確,向江心發射,頃刻之間江里的浪花和火光連合成了一氣,在炮火光焰開花的時候,煙霧裡面,有兩三叢火焰上升,那正是敵人的船隻燃燒起來了。船一燃燒,照得一大段江面通紅。煙幕不能把偷渡的船舶罩住。在岸上的守軍,就可以把那一排向北岸移來的船看得清楚,越是好用機槍迫擊炮去射擊。不過對岸的敵人,原意在於偷渡,先是槍炮無聲,及至這裡已經發現了,敵人就不必隱瞞了,隔著江面,就對了這小碼頭木碼頭的江岸工事,猛烈地用炮火全面轟擊。

炮彈落在江岸的工事上,石塊和鐵片一齊亂飛。在南牆水星樓下的一段,是機槍第三連唐國棟排長率部駐守。唐排長看到敵人的船隻,正對了這裡,不管敵炮怎樣射擊,指揮兩挺機槍只管向江面上截擊。隔岸的敵炮兵陣地,就集中了十幾門大小炮,對著水星樓下那一小段江岸狂轟。那炮彈帶著猛烈的爆炸聲,成串地落下。只十來分鐘的工夫,這裡就成了火海。在火海里,那機槍還突突突地響了一陣。最後,在那裡有一陣「中華民族萬歲」的喊聲叫出來,向外發出去的聲音,就寂然了。唐國棟排長和全排弟兄,並沒有一個人離開這火海。

在水星樓城下靠西一帶,喬雲連長依然指揮著弟兄在完全炸毀了的工事外面,用機槍步槍向江面射擊。他所據守的一座小碉堡,被炮彈削去了一個角,副排長和一個勤務兵,都在石塊和彈片下成仁了。熊烈的火光,夾著飛沙和硫磺煙子,衝進了碉堡。自然,他周身都是灰塵。但他一伏身子,將那股撲人的熱風閃了過去。他意識到身上並沒有痛苦,分明是沒受傷,他再一看身邊的電話機,還是完好的,就搖著鈴子,拿起耳機來喂了一聲。還好,電話里有了回聲。他道:「報告營長,沿江一帶,工事都毀了,機槍都沒有了響聲。傳令兵出去,也沒有回來。我們這座碉堡,轟垮了一個角,這裡只剩我一個人。碉堡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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