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6月12日星期三

「晚餐結束了。四間餐廳已經人去樓空了。乘客都四散到船上去了。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都不盡相同:許多人更喜歡去劇院看放映的好萊塢新片;其他人更喜歡有輪盤賭,21點撲克牌和老虎機的遊樂場;有些人想體驗那種在大西洋上給在家的朋友打電話的興奮;還有些人溜達在走廊里的小型零售店的櫥窗前;去夜總會則是多數人的選擇。《每日新聞快報》——」伊麗莎白女王二號上的歡樂節日「——已經宣布了在」雙人間「為橫渡大西洋的人們準備了具有20世紀20年代風格的一夜。對於頭等艙的遊客,在」女王皇宮「還有午夜舞會和柔和的燈光。

但是這些全都吸引不了斯皮爾曼。晚飯後的這段時間是他在船上最喜歡的。在「哥倫比亞宮」吃的晚餐非常不錯。白天的時候,這位經濟學家吃得很痛快,但做的運動卻很少。他每天在鹽水游泳池的游泳,在甲板上開心的散步,在健身房裡進行的鍛煉都無法消耗掉他從船上豐盛的宴會中所攝取的卡路里。比如說今天吧,他吃到了一生中最好吃的牛排;午餐吃的是極棒的燉牛尾;早餐吃的是烤制的鯡魚和威爾特熏肉。有什麼能夠補償他漏掉的上午十點鐘的肉湯和下午茶呢? 沒有,他認為。到了晚上的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想吃了,只想躺在船上閱覽室里那舒適的椅子上。他晚上的安排在旅途的早些時候就已經確定了:一頓開始得晚,但吃得很久的晚餐;在甲板上散散步;看書直到深夜。

閱讀的材料都是斯皮爾曼精心挑選的。他打算看一些已經出版的作品。作者都是同樣在船上旅行的他所熟識的人。和作者如此地接近是很經濟實惠的,這樣斯皮爾曼就可以直接問他們問題了。問一些他感興趣的或者是他持不同意見的問題。

但是首先,必須要到甲板上去散散步。斯皮爾曼一手扶著鉻鋼欄杆,登上了「哥倫比亞宮」門口外那巨大的樓梯。樓梯上鋪著厚厚的品藍色地毯,足以蓋住他的鞋底。他用力推開了那扇通向散步甲板的沉重的門,走進了一片濃重的霧色中。剛開始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斯皮爾曼辨認出有一些乘客靠著欄杆。他繼續朝前走,從一個躺在甲板躺椅上,裹著毯子的乘客身旁經過。那個人好像是睡著了。斯皮爾曼輕快地走著。讓他感到有點意外的是,船上的生活節奏他非常喜歡。能夠逃避電話、留言和信件,整個人都感覺放鬆了。經過了上學期那些可怕的事情後,醫生指示他要徹底地換一換環境。事實上,在他看來,海上的旅行生活過得太快了。但是他知道有些人不這樣想。韋伯夫婦倆抱怨說他們覺得有些幽閉恐懼症了;奧利弗『吳也同意這種說法,他說海洋變得單調乏味了。這些意見,丹頓和傑西卡』克萊格都很贊同。索非亞·烏斯提諾夫和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聲稱,他們覺得船上有許多無趣之事;很顯然,維勒莉·丹澤發現了一些十分吸引人的人物,就像斯皮爾曼夫婦倆,她也覺得海上旅行沒什麼不合意的。當斯皮爾曼開始第二圈散步時,他發現天上下起了毛毛雨。風颳得更凶了,他都能感覺到來自大海的水花了。氣溫似乎突然降低了,他縮成一團,以抵禦夜晚寒冷的空氣。

輪船的行駛變得更加明顯了,而從舷窗透出來的燈光照映出了涌著無數白浪的灰黑色的大海。甲板開始搖擺不定,上下顛簸了。

風掃過已經空無一人的甲板。逆著這猛烈的風前行是很困難的。

斯皮爾曼決定從最近的入口回到輪船裡面去。

他用力拉著把手,但是猛刮著的風讓門很難打開。終於,門打開了。伴著水花和冷風,斯皮爾曼進了走廊。他聽見門很快噼啪一聲回到了原處。迎面而來的是輪船裡面溫暖的空氣。他沿著一條鋪著地毯的通道,經過一些迂曲,然後爬上樓梯來到了四號甲板。他走進了他的艙房,發現床罩上有一張便條。是布里奇寫的。她告訴亨利說:她,傑西卡·克萊格和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決定去船上的劇院看電影。

這位經濟學家走進了浴室,在水池裡放滿了水。在琺琅水池裡,水慢慢地從一邊升起,又從另一邊落下。船正航行在九級大風中,這是在海上旅行中,斯皮爾曼第一次發現輪船的行進是那麼的明顯。他洗去了水花留在臉上和手上的鹽分殘渣。那些殘渣在皮膚上都結成硬殼了。然後,他再次走進了他的船艙,取出那些材料以便選擇今晚的閱讀書目。在把這些材料塞到他的公文包前,他看了一眼每本書的書名。維勒莉『丹澤的《天才的靈感與熱情》;索非亞.烏斯提諾夫的自傳《化合與混合:我作為化學家的生活》;丹頓.克萊格的《美拉尼西亞人的風俗習慣》;卡爾文.韋伯的《無人知曉的康拉德》;奧利弗。吳的《賭注與數字:黑手黨對城市賭博的控制》;最後一本是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的《集郵中的冒險》。然後,斯皮爾曼從壁櫥里取來雨衣,帽子和圍巾,以防他晚上就寢前想去甲板上呼吸點新鮮空氣。

當斯皮爾曼沿著四號甲板的走廊來到最近的樓梯時,輪船還是在上下顛簸著。他得不時停下來抓住扶手以保持穩定。木頭結構發出的巨大的吱吱嘎嘎聲伴隨著他沿著樓梯來到了後甲板。

在很遠的地方,他就聽到了從「女王皇宮」里傳出的鋼琴聲和逐漸減弱的短號聲。他又走了一段樓梯,來到了甲板上。出於好奇,他繞道來到了「玩傢俱樂部」,並在入口處停住了。房間里擠滿了客人。

他看到索非亞·烏斯提諾夫在一台老虎機前。一隻伸出的手裡抓滿了兩角五分的硬幣,而另一隻手則迅速地操縱著手柄。

硬幣從斜槽里傾斜下來,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這說明她得到了一些使機器繼續運轉的燃料。這位經濟學家走過俱樂部,在它附近的一家遊樂場的門口停住了。他用眼睛掃了一遍房間。奧利弗·吳面無表情地坐在輪盤賭的桌子旁邊。當輪盤賭的管理員從他所下注的數字上拿走那一堆堆的籌碼時,對於失去的賭金,吳教授絲毫沒有流露出失望。遊樂場里充滿了難聞的煙味,潮濕的酒精味也瀰漫在空氣中。斯皮爾曼決定離開了。他穿過圓廊,走上了陽台。這裡可以俯瞰「雙人間」。夜總會裡,人們談天說地,喧囂一片。遊客們的心情都很愉快。他們戴著閃閃發光的王冠和塑料「稻草」帽,扔著彩帶。一隻聲音很大的黃銅小號引領樂隊演奏著格什溫的曲子。同時,一位雙腿修長的女歌唱家大聲地唱著歌,努力使在一片嗜雜聲中的人們能聽見她的歌聲。她唱道:很快,我們的小船就要駛航回家了,穿過綿延不斷的暴風雨,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世界也會歌唱,讓我們使那一天早些來臨吧。

伊麗莎白女王二號正行駛在暴風雨中。在輪船的裡面可以越來越明顯地感受到暴風雨的猛烈了。但這絲毫不會使人們的精神沮喪。當輪船的船首乘風破浪時,整個房間隨著海浪升高了,然後傾斜,然後又落下。斯皮爾曼笨拙地沿著一小段樓梯來到救生艇甲板時,船顛簸得更厲害了。他走進了變得更暗了的走廊。

此時,樂隊的演奏聲漸漸遠去了。走廊的盡頭是兩扇大的玻璃門。

門通向救生艇甲板尾部左舷的一個房間。用力扶著吱吱作響的艙壁,斯皮爾曼沿著走廊向上走著。然後,他推開了他的「避難所」

的門。

房間空空的,只有丹頓·克萊格一個人坐在一張很柔軟的皮椅上。看到他的這位朋友進來了,他揚著手朝亨利打招呼。克萊格仍然穿著他的無尾禮服。

斯皮爾曼笑著問了問好。突然,由於船首撞到了巨大的波浪,斯皮爾曼身體稍稍傾斜了一下。他抓住一張椅子的後背以保持平衡。「啊,亨利,我一直在等你呢。我想,這麼一點點惡劣的天氣是阻止不了你來你最喜歡的避難所的。」

「絕對不會。」他回答道。房間里鑲嵌有畫板的牆壁邊擺放著一把把大扶手椅。這位經濟學家很舒服地躺到了其中一張椅子匕。「無論是下雪,還是下雨,無論是天熱,還是夜晚的幽暗,都不能阻止我愉快地閱讀朋友們最新出版的作品。」

克萊格的注意力回到了一本新聞雜誌上。斯皮爾曼在椅子上坐了片刻,然後伸手去拿他的公文包,想從中取出一本書來看。

他選中了他的手觸摸到的第一本書,然後把它從包里拿了出來。

這是一本他早些看過的書。他把書翻到了他上次看到的地方。一開始,他無法集中精神。輪船的傾斜晃動使得看書比前些晚上更加困難了。那些時候,他也是如此隨便地挑選出了晚上要看的書。

還有另外一件事。雖然斯皮爾曼正在休閑放鬆,享受著這次海上旅行,但是,過去幾個月所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可以輕易地從他的腦海中抹去的。他總是想起梅麗莎『香農。一位看上去很甜美,很通情達理的年輕女士竟然為了報復亨利的兩位熟人,而製造了兩起殘忍的謀殺案。在經濟學中,並沒有人們通常很有理智這一說法。但是這些行為太不理智了。很難明白梅麗莎.香農是怎麼通過全盤考慮,相信謀殺兩個人能夠增加她的效用。僅僅因為他們在她未婚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