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1月12日星期六,1月13日星期日,1月14日星期一

「爸爸——我找不到我的小提琴箱了。你知道媽媽把它放哪裡了嗎? 」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媽媽? 」

「她和黛比正在地下室呢,為黛比的體操課做準備呢。凱莉的媽媽正在門口等著我出去呢。」

「你看過你的床底或是櫃櫥了嗎? 」

「沒有。」

「那麼,你去看一看。我會告訴塞吉威克太太你很快就出來了。」

在貝爾家,星期六的早晨都是高速開始的。幾乎每個人都有預約。當他們快速吃著早飯並準備一天的時刻表時,廚房和其他房間之間總會有不斷的走動。小女兒艾米莉八點半就要準備好,等著坐大家合用的車去上鈴木小提琴課。她離開時總是會在最後時刻出點緊急狀況。這周六是放錯了地方的小提琴箱,上周則是她的樂譜。

莫里森·貝爾感到很寬慰,因為這周不用他來開合用車。

經驗告訴他,塞吉威克太太也明白一路上會有類似的耽擱。他的妻子現在在地下室的洗衣房吧,他想。為了黛比的體操課,她會在最後關頭找出一條幹凈的毛巾或是體操服。瓊會帶黛比去高中上體操課的,然後她會去教堂上她自己的健身課。家庭人員的這種分布會在上午十點改變。到那個時候,瓊會帶艾米莉去藝術學院上美術課,而黛比則會去上電腦課;至少,這個冬天就是這樣的了。去年冬天,孩子們上的課是鈴木小提琴、游泳和芭蕾。

「難道孩子們再也不能到院子里玩玩了嗎? 」早晨,當最後一個人離開家時,莫里森·貝爾如此說道。這樣的生活方式與他記憶中的童年大不一樣呀。他的媽媽會讓他和哥哥去外面玩,直到她叫他們回來吃午飯。這期間,你和其他孩子在一起,並決定幹什麼。要麼玩玻璃彈球,要麼玩點豆豆。如果人多的話,可以踢場球,玩捉迷藏,或是紅色童子軍。一個突出的特色就是沒有成年人來組織這些活動。就貝爾來說,他的爸爸每個周六的早晨都要開著一輛牛奶車離家出去工作。在爸爸離開後,媽媽的整個上午都要用來燙衣服,清洗烤箱,為冰箱除霜,晾衣服,把水果和蔬菜裝入罐中——而這些工作在科技的幫助下,已經提前為瓊做好了:免燙的衣服,自動清潔的烤箱,無霜冰箱,電子乾燥機和冷凍食品。在富裕的美國家庭中,仍然是家庭婦女的女人們現在已經開始承擔社會指揮家的角色了,以確保每個人都有豐富多彩的活動來充實自己。

對於貝爾自己來說,他家裡人所參加的活動對他是很有利的。如果孩子們在院子里嬉戲而他又不加以阻止的話,他觀鳥的熱情就會被妨礙。是後院的寧靜和貝爾撒下的食物將鳥兒們吸引到屋子後面這塊圍起來的地。貝爾可以從他的卧室很舒適地觀察它們。這樣一來,也不會將這些到訪的鳥兒驚嚇到打開的鳥舍中去了。

這位哈佛的數學家走進了他的卧室,不用擔心受到外界的干擾。這是他最喜歡的辦公和休閑的場所。這不像他父親的工作,別人總是要求牛奶要按時送到。貝爾可以選擇要不要在周六上午工作以及在哪裡工作。數學期刊的可攜帶性意味著在卧室就可以知悉他這個學科中的作品了。而且也沒有時間框架來限制工作完成的時間。他的資料可以放在一邊足夠的長,只要他願意的話。

如果有有趣的鳥類來拜訪他的進食器,他更是會放下資料了。

貝爾把枕頭靠在床頭板上,脫掉鞋子,躺在了床上。當他正在思考從哪裡開始今天的閱讀時,他注意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未經開啟的馬尼拉信封。他本希望從他的意識里忘卻昨天的那條消息,但是這封灰白色的郵件又強迫他想起了他昨天聽說的那個悲劇。當這個可憐的丹尼斯·戈森3 周前給貝爾打來電話時,貝爾拒絕了與他的見面。當時,戈森就說他將用郵件寄點東西給他。

「您能看看嗎? 」這是他臨別時的話,貝爾回憶著。但是這個時候,貝爾覺得這個請求有些不可接受了。讓他懊惱的是,當這封信送來時,他把信放在了床頭柜上。他認為他可能會看的,但僅僅是在職稱和終身制評定委員會結束了所有的商議並做出了決定後。但是後來,戈森又打來了電話,並叫他還是別看了。戈森死了,貝爾對如何處理這封信感到很模稜兩可。一方面,現在看這封信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了。另一方面,好處又會是什麼呢? 這個年輕人自殺了。莫里森·貝爾覺得很內疚。他覺得很內疚並不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的一些事可能導致了這樣的結局。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很內疚。他很無禮地拒絕了一個他現在才知道處於絕望困境中的人。更糟糕的是,他還對戈森的晉陞投了反對票。事實上,他投的並不是決定性的一票。他記得是克萊格院長投的那一票才打破了平局。福斯特·貝瑞特是最後一位投反對票的教員。如果貝瑞特投的是贊成票的話,那麼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但是這對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安慰。他知道如果他投了贊成票,那麼就不會有平局需要院長來打破了。但是,即使他知道那致命一票帶來的最終後果,他會投贊成票嗎? 對於這些候選人,貝爾選擇的是根據他們的品質來投票。他本可以選擇另外的方式,但是戈森也可以選擇另外的方式呀。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他並沒有做什麼事逼迫這個困擾中的年輕人自殺。但是不管他怎麼想的,別人所想的是不一樣的。媒體已經注意到了這件事。

在貝爾做老師的這些年裡,職稱和終身制評定委員會的秘密從來沒有被泄漏過。即使是他第一次升職那次,他也不知道委員會的成員有哪些;現在,委員會有哪些成員是公開了的。但是委員會的投票這一秘密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當媒體試圖在周五採訪他在戈森自殺中所扮演的角色時,他還是巧妙地迴避了。這讓他很高興。當他在電視台周五的晚間新聞中看到貝瑞特時,他不由得搖頭嘆氣。可憐的福斯特呀,他對舉止得體有如此好的理解。他堅信發生在哈佛的事情與任何人無關,那只是學校自己的事。現在,本應是秘密的投票已經通過廣播讓全世界知道了。福斯特·貝瑞特,不會被發現死在帶有電視機的起居室,現在卻出現在了無數波士頓人安放在起居室的電視機里。

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覺得很舒服。貝瑞特沒有理由去評論貝爾和維勒莉·丹澤。福斯特讓燈光和電視攝像機來擾亂自己。他本應該限制針對他自己的回答,甚至是逃避這些問題。這會是貝爾在相似情況下嘗試做的。貝瑞特強調其他人也牽涉在了戈森的絕望行為里是沒有必要的。

貝爾拿起戈森寄給他的那封信。他意識到自己甚至沒有臉和這個寄信的人聯繫在一起;在他的頭腦中,他想像不出這樣的一個年輕人:周五是那麼的激動,而周六卻帶給大家悲傷。貝爾最後決定不再打開這封信。他把信放回到了床頭柜上。周一的時候,他會通過學校的郵差把這封信送到戈森的辦公室去。他認為讓那些應該為戈森事件負責的人來決定如何處理信件是最好的。

貝爾的眼睛注意到松果動了一下。那些松果是他周五晚上撒在其中一個進食器下的。他探出頭以便更好觀看。這次不會有錯了。鳥嘴的形狀已經在無意間顯露出來了。貝爾覺得一陣開心,這也驅散了他先前的所有情緒。這一天畢竟是幸運的一天啊,他認為。一隻白翅交嘴雀恰好站在窗外,正吃著松果呢。

謝拉俱樂部的一位好朋友昨天給他打來電話,並告訴了他這個冬天,在他們地區發現了交嘴雀。一些松果,貝爾希望,能夠賜給他看一眼交嘴雀的機會。現在就有了。當他和艾米莉兩年前最後一次看見交嘴雀時,他的女兒還以為那隻鳥是畸形的,因為它的鳥嘴纏繞在了一起。貝爾很高興向他的女兒解釋這種「畸形」能使這種鳥兒從松果中敲出松子。貝爾拿起他的高倍望遠鏡以便看得更仔細些。

看到了一隻不同尋常的鳥兒,貝爾感到無比的興奮。自然界里沒有什麼能夠展現出包裹在如此動人美麗中的複雜的生理學。像這樣一隻鳥兒的出現,在他看來是很重要的信號。它說明我們人類正在與自然和諧相處,並想拯救環境。他盼望著家人的歸來,這樣他就能和她們分享這個訊息了。

他已經全然忘記了戈森那件事情。他明白,像那種不正常的事情,生活中是時有發生的。但是,他今天關心的是那隻給他帶來愉悅的鳥兒。貝爾看了看手錶。「瓊和孩子們至少還得有3 個小時才能回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又瞥了一眼餵食區。

交嘴雀已經飛走了。貝爾又注視了幾分鐘,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有趣的動靜。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於是他又開始看那些學科作品了。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個多小時,時不時抬頭看看飛到進食器的那些常客。他覺得,孩子們不在的時候,屋子裡非常安靜。

但是這一切很快就會改變的。條件允許的時候,他必須好好利用這個獨處的機會。他看了另一篇文章。接著又看了一篇。又一個鐘頭過去了。貝爾並沒有挪動他的位置。他現在正在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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