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八十一章

「從那兒往右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直升飛機駕駛員說,「我要從公墓那兒穿過大道在草地上降落。」

桑德克望著窗外。那是—個灰色多雲的早晨。薄霧象絨毯一樣在小村莊的低洼地區上飄蕩。一條靜悄悄的小路蜿蜒穿過幾幢別緻的房子,路兩旁排列著石砌的美麗院牆。當駕駛員繞過教堂尖頂急劇傾斜著下降時,他挺直了身體。

他看了看身旁的唐納。唐納正注視著前方。在他前面,緊挨著駕駛員坐著的是錫德·科普林。他們把這位礦物學家叫了回來,為米塔處執行最後一次任務,因為赫布·勒斯基的身體還未復原,不能作這次旅行。

當飛機滑橇觸到地面時,桑德克感到微微一震,過了一會兒,駕駛員關掉機器,螺旋槳慢侵停止轉動。

從倫敦飛到這裡以後,現在突然出現一片寂靜,因此駕駛員說話時的嗓門顯得特別高:「到啦,先生們。」

桑德克點點頭,跨出艙門。

皮特正在那裡等侯,這時他伸著手向桑德克走來。

「歡迎你們到索斯比來,海軍上將。」他微笑著說。

桑德克微笑著握住皮持的手,但是臉上沒有高興的樣子:「下次你不跟我說一聲就溜走,我就開除你。」

皮特裝出傷心的樣子,然後轉身跟唐納打招呼:「梅爾,見到你很高興。」

「我也一樣。」唐納熱情地說,「我想你和錫德·科普林已經見過面了。」

「那是偶然相逢。」皮特說,「我們從來沒有經過正式介紹。」

科普林雙手握著皮特的手。這時的科普林跟皮特在新地島雪地里找到的那個快要死的人完全不同了。科普林的握手是有力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因為情緒激動,嗓音顯得低沉:「我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天能親自向救我命的人道謝。」

「看到你身體健康我很高興。」皮特只想出了這麼一句話,咕噥地說。他緊張地望著地面。

老天爺,桑德克暗自想道,這個人真的感到難受了。他從來沒想到有那麼一天皮特會變得這麼謙虛。海軍上將為皮特解了圍,他抓著皮特的胳膊,拉著他向鄉村教堂走去。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桑德克說,「英國人不喜歡居民發掘他們的墳地。」

「總統直接打電話給首相,避免了為挖掘屍體的一切官僚機構的層層手續。」唐納補充說。

「我想你會發現,雖然麻煩但還是值得的。」皮特說,他們走過大路,經過一個古老的大鐵門,進入教區教堂周圍的公墓。他們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會兒,看著風雨剝蝕的碑文。

桑德克朝著小村莊打了個手勢:「這裡是那麼冷僻的一個地方。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全憑運氣。」皮特回答說,「我從阿伯丁開始追蹤那些科羅拉多人,我根本不知道索斯比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如果你記得的話。布魯斯特的日記里最後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我多麼渴望回索斯比呀。』還有按照比加洛海軍准將的說法,布魯斯特在進入泰坦尼克號的保管庫之前最後一句話是『謝謝上帝,幸虧索斯比。』。當時我僅有的一點模糊想法是,索斯比有點英國味兒,因此我開始儘可能緊跟著那些礦工走過的路到南安普敦……」

「一路追尋他們的墳墓的標記。」唐納替他把話說完。

「它們看上去象路標。」皮特說,「根據這個,還有布魯斯特日記上記載的那些人死亡日期和地點,只除了阿爾文·庫爾特和弗農·霍爾兩個人。庫爾特的墳墓在什麼地方仍然是個謎,但是霍爾埋在索斯比村公墓里。」

「於是你在地圖上找到它了。」

「不,這個村莊太小了,連米什林導遊指南上都找不到。我只不過偶然看到路邊一塊手寫的舊牌子,這塊牌子是一個農民幾年前出售一頭奶牛的廣告。那上面標明了,另一條通往索斯比的鄉村小路以東三公里,就是這個農民住的地方。於是七巧板的最後幾塊就湊起來了。」

他們不作一聲地走去,到了三個男人站著的地方,其中兩個人穿著當地農民的標準工作服,第三個穿著鄉村警察的制服。

皮特簡單地介紹一下,唐納就莊重地把挖掘屍體的許可證遞給警察。

他們都向下看著墳墓。一塊大石板蓋住墳地,一頭上立著一塊墓碑。

石碑上簡短地寫著:

弗農·霍爾

死於一九一二年四月八日

但願他安息

在平放著的拱形石板中央工整地刻著一條老式的三桅帆船。

「……我們拼死拼活勞動,從那個該死山區里開採來的珍貴礦石已經安全地放在船上保管庫里。只有弗農將留下來說明整個情況,因為我搭乘白星大汽輪……」皮特背誦著喬舒亞·海斯·布魯斯特日記里的話。

「是埋葬弗農的墓穴 。」唐納象在作夢似的說,「他指的就是這個,不是泰坦尼克號的保管庫。」

「這不象是真的。」桑德克喃喃地說,「釒拜可能埋在這兒嗎?」

「再過幾分鐘就水落石出了。」皮特說,他向兩個農民點點頭。

他們就開始用杠子撬石板。把石板撬到一邊以後,就動手挖土。

「可是為什麼要把釒拜埋在這兒?」桑德克問道,「為什麼布魯斯特不到南安普敦把礦石裝上泰坦尼克號呢?」

「理由多著呢。」皮特說,他的嗓門在這寂靜的墳地里顯得特別大,「布魯斯特象條喪家之犬,筋疲力盡,已經到了人所不能忍受的程度。他的朋友們一個個在他眼前慘遭殺害。他被逼得發了瘋,就象吉恩·西格蘭姆在即將成功之際突然失去成功的希望因而發了瘋一樣。再加上布魯斯特身在異鄉,孤立無援,死神無時無刻不在追逐著他。他帶著釒拜逃回美國的唯一希望是那條船,它卻停在幾英里以外的碼頭邊。」

「據說瘋狂出奇智。也許布魯斯特的情況就是這樣,也可能他被自己的錯覺引入了歧途。他認為——後來證明這種想法錯了——他絕不可能單槍匹馬把釒拜安全地帶到船上。因此他把礦石埋在霍爾的墳里,在原來裝礦石的箱子里換上一錢不值的石塊。後來他可能把日記留給教堂的牧師,請他轉交給駐南安普敦的美國領事。我猜想他那篇隱晦的文章是出自瘋狂,瘋狂已經使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連一個鄉村老牧師也不相信。他也許認為自己被暗殺後,陸軍部里那一個理解力特強的人能夠看懂他那篇胡言亂語的文章的真義。」

「可是他安全登上泰坦尼克號。」唐納說,「法國人並沒有阻擋他。」

「我猜想這是因為法國特務感到風聲太緊了。英國警察一定順著屍體追蹤而來,就象我這樣,已經追到了兇手的背後。」

「所以法國人唯恐引起國際醜聞,在最後一刻後退了。」科普林插嘴說。

「可以算是一種假說。」皮特回答說。

桑德克沉思地看著:「泰坦尼克號……泰坦尼克號沉入海底,把事搞得一團糟。」

「真的。」皮特自然而然就插口回答說,「這樣一來,這件事情就可以有一千個假定。假定史密斯船長注意到浮冰警報,並降低速度;假定那一年冰山沒有向南漂得特別遠;假定泰坦尼克號沒有碰上冰山,如期在紐約靠岸;還有,假定布魯斯特活了下來,把經歷報告陸軍部,那麼後來早就能把釒拜挖掘出來了。另一方面,即使布魯斯特在上船之前就遭到暗殺,陸軍部無疑也能猜想出日記中最後一部分的雙重含義,並採取相應措施。不幸的是,命運之神來了一次惡作劇:泰坦尼克號帶著布魯斯特一起沉沒了,日記中的隱瞞詞句使大家,包括我們在內,完全摸不著頭腦達七十六年之久。」

「那麼布魯斯特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泰坦尼克號的保管庫里?」唐納困惑地問,「他知道這條船註定要完蛋了,他知道任何自殺行動都毫無意義,他為什麼不設法保全自己呢?」

「內疚是自殺的動機,」皮特說,「布魯斯特瘋了。這一點我們都很清楚。他看到偷挖釒拜的計畫使幾十個人,其中八個是他的好友,無謂地失去了生命,他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自己。許多男人和女人為了更小的事情也都自尋短見了……」

「等一等。」科普林插口說,他跪在地上彎身看著一隻打開了的礦石分析儀器箱,「我從棺材上的土塊取得了放射性指示數字。」

挖土的人從墓穴里爬上來。其餘的人都聚在科普林周圍,好奇地看著他按步就班地進行測試。

桑德克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雪茄叼在嘴裡,卻沒有點著。

天氣很冷,但是唐納的汗水濕透了襯衫,滲到了外衣。

大家都不作一聲。他們呼出的一縷縷白氣很快溶化在柔和的灰白陽光里。

科普林仔細測試著帶石塊的泥土。它和挖墳時掘出的褐色的濕潤泥土截然不同。最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把幾塊小石頭托在手上。「釒拜!」

「它……它在這兒嗎?」唐納用耳語般的聲音問道,「它真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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