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五章

達納睡眼惺松,若有所思地站在穿衣鏡前仔細觀察著自己。她頭上的傷處已經被新式髮型巧妙地蓋住,只顯出一點淡淡的烏青,她的身體還是和以前一樣柔軟完美。她看看自己的眼睛,眼角上沒有新的皺紋,眼皮也不腫脹,她比以前更加容光煥發,充滿了熱切的期望,那是以前所不曾有過的。她重又成為世界上無拘無束的女人,而且完全成功。

「要吃早飯嗎?」瑪麗·謝爾登在樓下問。

達納披上帶花邊的柔軟晨衣。「光要咖啡就行了,謝謝。」她說,「幾點鐘啦?」

「九點過幾分。」

一分鐘以後達納走進廚房,瑪麗正在倒咖啡。「今天的日程是什麼啊?」她問。

「凈是女人乾的事——我打算到商店去買點東西。再到一家熟悉的茶室吃午飯,然後去海洋局俱樂部,找個對手打一小時左右的網球。」

「聽起來滿不錯,」瑪麗淡淡地說,「可是我勸你不要再裝得象個有錢的壞女人了,你事實上不是那種人,要做個有責任心的女人,你事實上就是這種人。」

「這是什麼意思?」

瑪麗生氣地舉起手:「什麼意思?首先,寶貝,你是現在的紅人。也許你還不知道,三天來電話鈴聲都要把話筒震掉了。國內所有婦女雜誌都想刊登你這一段特殊經歷,我至少替你接到八份請帖,請你去作全國電視談話節日。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你現在是頭等新聞人物。你認為現在冷靜下來準備接待還不到時候嗎?」

「有什麼好說的?因為只有我一個女人和二十個男人一路乘在漂浮著的破船上,就成了要人啦。」

「你幾乎死在大海里,卻把這件事說得象來看克萊奧巴特拉 的遊艇在尼羅河上巡遊似的。在那裡不管你怎麼任性,那些男人都逢迎你,這一定使你習以為常了。」

要是瑪麗知道全部事實真象就好了。但是沃倫·尼科爾森卻讓達納和船上的每一個人都發誓嚴守秘密,每個人都得把俄國人企圖搶船的事藏在心底深處,而後忘記掉。

「在那兒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達納嘆了口氣,「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這是什麼意思?」

「首先,我打算和吉恩離婚。」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達納堅決地重複道,「我要向海洋局請假一段時間,去玩一陣。只要我還是當年愛人吹捧的女人,我就可以得到補償。個人的經歷、上電視——這些能使我做到每個女孩子一生中嚮往要做的事。」

「什麼事?」

「花錢,而且有時間去花錢。」

瑪麗悲傷地搖了搖頭:「我開始覺得我是從旁幫助培養了一個怪物。」

達納溫柔地捏著她的手:「不是你,親愛的朋友。我差點兒死掉這才明白過來,我使我自己的生活走進了死胡同。」

『我想這是從我的童年開始的……」可怕的回憶隱約浮現,達納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我的童年象是一場惡夢,長大成人以後生活上受到它的影響。連我的婚後生活也受到它的有害影響。吉恩看到了一些跡象,他和我結婚,更多的是出於憐憫而不是深厚的愛情。他對待我,不知不覺的倒象個父親,而不是愛人。現在我不能強迫自己走回頭路。我的內心裡已經沒有那種感情上的反應,能夠建立和維持經久不衰的關係。我是個孤獨的人,瑪麗,這就是掛在我的脖子上的信天翁 。從今以後,我要獨自承受。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傷害別人了。」

瑪麗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好吧,我想咱們倆算是拉平。你要離婚,回到獨身的道路上,我呢,正在擺脫獨身地位,參加到家庭主婦的行列里去。」

達納咧開嘴笑著:「你和梅爾嗎?」

「對啦,我和梅爾。」

「什麼時候?」

「最好快一點兒。否則只好到幸福孕婦商店定購新娘禮服了。」

「你懷孕啦?」

「這可不是什麼憑空虛構的事。」

達納繞過桌子,擁抱著瑪麗:「你有了個小寶貝,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最好還是相信。作試驗的時候,他們想盡辦法挽救,還加上大劑量的腎上腺素,可是沒有用處。青蛙還是死了。」

「你是說用兔子作試驗吧?」

「你是在什麼地方啦?他們早就不用兔子了。」

「啊,瑪麗,我真替你高興。我們倆都要走上嶄新的生活道路。你不覺得高興嗎?」

「當然啦。」瑪麗冷冷地說,「什麼事情能非常成功地重新開始,那是最好了。」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我要走一條比較容易的道路,親愛的。」瑪麗輕輕吻了一下達納的面頰,「我擔心的是你。千萬不要走得太遠、太快,冒險行事。」

「冒險才有趣呢。」

「記住我的這句話。要在淺水裡學游泳。」

「太沒勁啦。」達納的眼神里露出沉思的樣子,「我要從浪尖上開始。」

「你想干一番小小的事業究竟從何著手呢?」

達納鎮靜地和瑪麗對視了一下:「只要撥一下電話就行了。」

總統在橢圓形辦公室的書桌後面走過來,熱情迎接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約翰·伯迪克。

「約翰,見到你很高興。喬賽和小傢伙們都好嗎?」

伯迪克是一個細高個兒,一頭蓬鬆的黑髮,很難得用梳子梳一下。他和善地聳聳肩。「喬賽很好。你總知道那些小傢伙。就他們來說,一個老爸爸只不過是棵搖錢樹。」

他們坐定以後,就談起他們在預算方案上的分歧。儘管這兩人是敵對黨派的領袖,在公開場合中一遇機會就相互攻擊,但在私下裡卻是很要好的密友。

「國會開始認為你已經發瘋了,總統先生。過去六個月當中,你把國會山送給白宮的每一個支出經費的法案都否決了。」

「我還要繼續否決,直到我最後一次走出這個房門。」總統停下來點著一支細雪茄,「讓我們面對冷酷的現實吧,約翰。美國政府破產了,它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就破產了,可是誰也不承認這一點。我們一直興高采烈地增高國債,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幻想到了某個時候,在下次選舉中擊敗我們的那個倒霉的王八蛋會對以往五十年揮霍胡花的錢承擔責任。」

「你希望國會幹些什麼呢?宣布破產嗎?」

「遲早可能只好這樣做。」

「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國債的債主是國內一半保險公司、儲蓄金、債券和銀行。這一切,一夜之間就得統統完蛋。」

「那有什麼新鮮的?」

伯迪克搖搖頭:「我拒絕接受。」

「該死,約翰,你總不能把這一切都掩蓋起來。你明白不明白,五十歲以下的每一個納稅人再也不會知道什麼叫社會保險津貼。過十二年,連三分之一能夠領救濟金的人的費用都絕對支付不起了。這是我要提出警告的一個理由。這等於是荒野里微弱的呼聲,我只能遺憾地承認。但是在我任期的最後幾個月里,只要一有機會,我就要對這種走向毀滅的命運大聲疾呼。」

「美國人民不喜歡聽壞消息。你不會很得人心的。」

「我根本不在乎。我對別人怎麼想根本不在乎。爭取民心是自私自利的人乾的事。從現在起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坐上雙桅船到斐濟南面什麼地方安安靜靜地航行去了,那時候讓政府見鬼去吧。」

「聽你這番話我感到遺憾,總統先生。你是個好人。就連你的不共戴天的敵人也會承認這一點。」

可是總統還要繼續說下去:「過去一段時間我們有過一個偉大的共和國,約翰,可是你、我和所有其他律師把它搞得一團槽。政府是個大企業,不應該讓那些律師擔任公職。只有會計和搞供銷的人才配當國會議員和總統。」

「需要律師來管理立法機關。」

總統疲倦地聳聳肩:「有什麼用?不管我制定什麼方針都無濟於事。」隨後他在椅子里挺直身體微微一笑:「請原諒,約翰,你不是到這裡聽我演講的。你考慮著什麼問題?」

「貧苦兒童醫療法案。」伯迪克熱切地凝視著總統,「這個法案你也要否決嗎?」

總統把背靠在椅子上,看著他的雪茄。「是的。」他直截了當地說。

「這是我的提案。」伯迪克平靜地說,「我費盡心機使它得到參眾兩院的通過。」

「我知道。」

「你怎麼能否決一項造福兒童的法案呢?要知道他們的家庭無力使他們得到適當的醫療。」

「為了同樣的理由,我否決了為八十歲以上的公民增加福利費用,給少數民族的聯邦獎學金以及其它十來個福利法寶。讓什麼人為這些法案撥款去吧。過去十年,稅增加了百分之五百,已經把國家的支柱工人階級逼得無路可走了。」

「為了仁慈么,總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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