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三章

在長途拖引泰坦尼克號的最後幾小時,天空晴朗,陣陣微風把漫長的海浪輕輕推向海岸吹拂著凹進去的浪頂。

打從天亮以來,海岸警衛隊的四條船忙於讓大隊遊艇聚集在一起,這些遊艇爭先恐後地駛來駛去,想靠近一些看看泰坦尼克號的破損甲板和上層結構。

一批批小型飛機和直升飛機象黃蜂一樣在擁擠的海面上空飛過。駕駛員們儘力為攝影師尋找最好的角度,使他們給泰坦尼克號拍照。

從五千英尺上空看下去,這條依舊傾側著的船象是可怕的屍體,四面八方受到成群的小蟲和白蟻的襲擊。

莫爾斯號捲起了拴在沃利斯號船頭上的纜索,退到泰坦尼克號的船尾,在那裡繫上一條粗繩,然後倒拉著,使龐大的船體穿過韋拉扎諾海峽,順著東河而上,直達布魯克林海軍造船廠。港口的幾條拖船也趕來了,準備必要時從旁協助。這時布特拉少校發出命令,把主纜索縮短到二百碼。

領航船靠近沃利斯號,引水員跳到船上。接著領航船就打旁邊駛了過去,接著了泰坦尼克號的生鏽的船體,發出砰砰的響聲,只有小船舷邊掛著的那些舊汽車輪胎才使它們沒有完全接觸。不到半分鐘,紐約港的引水長就抓住繩梯,爬上了貨艙甲板。

皮特和桑德克迎接著他,把他領到左舷艦橋側翼上,在那裡引水長雙手抓住欄杆,彷彿他就是欄杆的一部分似的,而後庄嚴地點點頭,讓他們繼續往前拖。皮特揮揮手,布特拉吹哨子作為回答,接著,拖船船長下令「慢速前進」,使沃利斯號船頭對準長島和斯塔騰島之間的韋拉扎諾橋下的主航道。

當這一支古怪的船隊駛進上紐約灣時,布特拉開始在拖船艦橋上踱來踱去,觀察大船的船體、風向、流速和拖纜,象腦外科醫生準備做一次複雜手術那樣專心。

從昨夜起,就有成千上萬人站在岸上。曼哈頓的一切活動都已停頓,街道上空無一人,辦公樓突然靜悄悄的。工人們懷著敬畏的心情,默不做聲地擠在窗口前,望著船隊駛過港灣。

在斯塔騰島岸上,《紐約時報》記者彼得·赫爾開始報導如下:

鬼確實是有的。我明明知道,我在晨霧中看到過一個鬼。她象被地獄拒之於門外的奇怪的幽靈,在我不敢信以為真的眼前駛過。過去的悲劇象看不見的棺材似的包圍著她,她死亡時的那些鬼魂籠罩著她,她的確是過去年代留下來的令人敬畏的遺物。你看著她時,不可能不感到自豪而又感到悲傷……

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評論員發表了更帶有新聞色彩的看法:

「泰坦尼克號自從在七十六年前離開英國南安普頓碼頭以來,直到今天才完成了它的處女航……」

中午,泰坦尼克號駛過自由女神像和紐約巴特雷公園裡人海一樣的觀眾。岸上的人談話都是輕輕的,城市裡靜得出奇,只有偶爾傳來的出租汽車的喇叭聲,才使人感到還有正常的活動,彷彿整個紐約市已經放在一座大教堂里似的。

許多觀眾都毫不掩飾地哭了。其中三個是很久以前發生悲劇的那天夜裡僥倖生還的旅客。空氣沉悶,使人喘不過氣。許多人後來說起當時的情緒時,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有一種奇怪的麻木不仁的感覺,宛如暫時癱瘓,變成了啞巴。

多數人都是這樣,只有一個叫阿瑟·穆尼的粗壯消防隊員是例外。

穆尼是紐約港一艘消防船的船長。他是出生於紐約的愛爾蘭人,身材高大,眼神里露出調皮的神情,十九年來一直從事海上消防工作。他往羅經柜上捶了一拳,擺脫了著迷狀態,接著他向水手們高聲叫喊。

「別那麼傻裡傻氣的,夥計們。你們不是百貨商店櫥窗里的假人。」他的聲音響遍了船上每個角落。穆尼難得使用手提擴音器,「這是首次航行到達這裡的一條船,對嗎?我們應該用紐約的傳統老方式來歡迎它。」

「可是,船長。」一個水手反駁道,「它可不象伊麗莎白女王二世號或者諾曼底號初次進入海峽時那樣。它不過是一條廢船,一條死船。」

「廢船,你這個笨蛋。」穆尼大聲說,「你看到的這條船永遠是最有名的遠洋客輪。只不過有點兒壞了,晚到了幾天。這有什麼關係?把水管對準它,拉氣笛。」

泰坦尼克號被打撈起來一事,似乎現在又重新得到了法律上的肯定,但是規模要大得多。當穆尼消防船噴射出大量水柱,它的汽笛聲在市內的摩天樓間回蕩時,另一條消防船也跟著那麼辦,接著又是一條。後來,停泊在碼頭邊的貨船也鳴起汽笛。停在新澤西、曼哈頓和布魯克林岸邊的汽車也都按響喇叭,隨後是千百萬人發出歡呼聲和叫喊聲。

從一個微不足道的汽笛聲開始,現在越來越擴大,直到成為雷一般的轟鳴震動大地,使市內每一扇窗子都格格作響。這是回聲響徹全世界每一個海洋的時刻。

泰坦尼克號進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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