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六十九章

「我們已經精疲力竭了。」斯潘塞說,他說話的聲音很低,皮特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再說一遍。」

「我們精疲力竭了,」他無力地重複了一句。他滿臉都是油漬和生鏽一般的污點,「簡直毫無希望。我們堵住了德拉默用吹管切開的大多數口子。但是,海浪將船身撞個稀巴爛。這個老姑娘漏起水來比篩子還快。」

「我們一定要使它浮在海面上,直到拖船回來。」皮特說,「把他們的水泵和我們的加在一起,就能減少漏水,把損壞的地方補好。」

「它沒在幾小時之前沉沒,真是他媽的奇蹟。」

「你能再給我多少時間?」皮特問。

斯潘塞疲倦地朝下凝視著足踝周圍流動著的海水。「水泵引擎現在已經冒煙了。等油箱里的油一干,水泵就得停下,這是悲慘而又冷酷的事實。」他說著抬頭看看皮特的臉,「一小時,也許一個半小時。我保證的時間不能超過水泵能夠工作的時間。」

「要是你有足夠燃料使柴油機轉動呢?」

「我也許能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使它浮在水面上一直到中午。」斯潘塞答道。

「需要多少燃料?」

「二百加侖就很夠了。」

喬迪諾跳下升降口,在第四號鍋爐房甲板上的水裡走過來,他們兩人都抬起頭看他。

「說起來直急死人。」他嗚咽地說,「八架飛機在空中繞著船兜圈子,六架海軍戰鬥機和兩架雷達偵察機。我想盡一切辦法,只差沒有倒立起來,可他們每次都揮揮手飛了過去。」

皮特搖搖頭,帶著嘲笑的悲傷神情:「這倒提醒了我,決不能對你的小組玩弄字謎遊戲。」

「你們有建議只管提好了。」喬迪諾說,「你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讓時速四百英里的飛機里的人知道我們急需援助,而且是十萬火急?」

皮特用手搔搔下巴:「總有個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當然啰。」喬迪諾挖苦地說,「只要向汽車俱樂部打個電話要求派車就行了。」

皮特和斯潘塞兩人都睜大眼睛,彼此看了一眼,他們不約而同突然想到一塊兒去了。

「妙極了。」斯潘塞說,「真的妙極了。」

「如果我們到不了服務站。」皮特咧開嘴笑著說,「那麼服務站就得到我們這裡來。」

喬迪諾聽了感到莫明其妙。「是過度疲勞把你們搞糊塗了吧。」他說,「你們從哪裡去找公用電話?你們用什麼發無線電報?俄國人把我們的無線電話機砸爛了,直升飛機上的那一架給水泡透了,普雷夫洛夫的發報機在雙方開火時中了兩顆子彈。」他直搖頭:「你們索性把那些空中飛行的小子們忘了吧。如果沒有一支排筆,一桶漆,就沒辦法把記號傳到他們那些熱心的小心眼裡去。」

「你的問題放在這裡。」斯潘塞得意地說,「你只知道東奔西竄抬頭看,沒有想到應該朝下看。」

皮特彎身從一堆工具中間拾起一個大鎚子。「這傢伙就管用。」他隨隨便便地說了一句,使掄起鎚子朝泰坦尼克號船身鋼板上猛擊一下,在鍋爐房引起一聲怪異的迴響。

斯潘塞疲倦地坐在高起的爐排上:「他們不會相信的。」

「噢,這很難說。」皮特一面敲著一面說,「森林裡的電報嘛,這在剛果總是行之有效的。」

「喬迪諾也許說得對。疲倦把我們搞糊塗了。」

皮特不理睬斯潘塞,只顧用大鎚敲打。過了幾分鐘,他停了一會兒,又重新握住大鎚的把手。「讓我們祈禱,但願我們的人中間有一個人的耳朵在傾聽這地下的聲音。」也一邊喘氣一邊說。接著他繼續敲打。

在潛水艇龍魚號上有兩個聲納員在值班。那個收聽無源潛聽系統的人沖著他的儀錶盤傾身向前,他的頭側向一邊,正在專心致志地思考和分析耳機里傳來的奇怪敲打聲。然後,他微微搖搖頭,把耳機遞給身邊站著的一位軍官。

「開始,我以為是雙髻鯊,」聲納員說,「它們發出一種可笑的碰擊聲,但這個聲音里分明有一種金屬的響聲。」

軍官把耳機緊扣在一隻耳朵上。接著兩眼顯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聽起來象是SOS求救訊號。」

「我覺得也是這樣,先生,有人在船身上敲求救訊號。」

「是哪兒來的呢?」

聲納員轉動一個微型轉輪,使潛艇船頭上感測器開始工低再仔細觀察著面前的儀錶。「聯絡訊號來自兩千碼以外,西偏北307度。一定是泰坦尼克號,先生。除了米哈依爾·庫爾柯夫號以外,這一帶海面上只有它一隻船。」

軍官遞迴耳機,離開聲納室,通過一條寬闊而彎曲的樓梯,到了指揮塔——龍魚號的神經中樞。他走近一位中等身材、圓臉,有著花白髭鬚的人,後者衣領上佩有指揮官的棕樹葉領章。

「的確是泰坦尼克號的信號,先生。它用鎚子發出了求救訊號。」

「沒有弄錯嗎?」

「沒有,先生。聯通訊號是確實的。」軍官停了一下問道,「我們要作出反應嗎?」

艇長沉思了一會兒:「我們奉命送出海豹隊員,同時防備米哈依爾·庫爾柯夫號。我們也應該保持隱蔽,以防俄國人用他們潛艇迂迴追擊。如果我們浮出水面,離開駐點,那麼,我們在保護這條船時就會處於很不利的地位。」

「我們最後一次看到它時,它已經很不成樣子了,也許它正在沉沒下去。」

「如果情況是那樣嚴重,它的船員一定會通過無線電的每個頻率大聲呼救……」艇長遲疑了一下,兩眼眯縫著。他走向無線電房間,彎身向著房間裡面。

「泰坦尼克號發出的最後一次通訊是在什麼時候?」

一個無線電報務員查看了一下航海日誌中的一頁:「昨天,差幾分不到十八點鐘,艇長。他們要求知道最近一分鐘的颶風速度和方向。」

艇長點點頭,轉身向那個軍官:「他們已經十二小時以上沒有發報了。可能是他們的無線電台壞了。」

「這是很可能的。」

「我們最好觀察一下。」艇長說,「升起潛望鏡。」

潛望鏡管噝噝響著,慢慢上升。艇長抓住把手,從接目鏡中看去。

「看來很平靜。」他說,「泰坦尼克號向右舷傾側得很厲害,船頭也沉下去一些,不過還沒有糟糕到了危險狀態。沒有升起求救信號旗。甲板上一個人都看不到,等一等,我說錯了。艦橋寶頂上有一個男人。」艇長增加潛望鏡的放大倍數。「天啊!」他喃喃地說,「是個女人!」

軍官不相信地看著他:「先生,你說是個女人嗎?」

「你自己看吧。」

那個軍官湊了上去。泰坦尼克號艦橋寶頂上的確有個年輕的金髮婦女。她似乎在揮動一個胸罩。

十分鐘以後,龍魚號浮上海風停泊在泰坦尼克號的陰影之中。

過了三十分鐘,潛艇備用引擎的備用柴油,通過橫跨在海浪上的管道,穿過泰坦尼克號船身中匆匆切割成的窟窿,汩汩地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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