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泰坦尼克號 第六十五章

皮特終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好象從水牢深處冒出來的一個難以言狀的怪物。他從頭到腳渾身濕透,黝黑的頭髮胡亂耷拉在血跡斑斑的前額上,嘴唇翹起露出獰笑。在燈光照耀下,一滴滴亮晶晶的水從濕漉漉的衣服上在下流,濺到甲板上。

普雷夫洛夫的臉象是蠟制的假面具。他從容不迫地從金煙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煙點著,長長地呼了口氣吐出煙。

「你叫什麼名字?我想你就是德克·皮特吧?」

「我的出生證上清清楚楚寫著這麼個名字。」

「看來你命大得很,皮特先生。據我所知,你已經死了。」

「這恰恰證明你不能相信船上的那些無稽之談。」

皮特脫下潮濕的上衣,輕輕地披到達納肩上。「對不起,親愛的,眼下我至多只能這麼辦。」隨後轉身對普雷夫洛夫,「你反對嗎?」

普雷夫洛夫搖搖頭。皮特舉止隨便,使他迷惑不解。他仔細打量著皮特,就象切割金剛石的專家研究一塊寶石一樣。但是,從皮特那雙朦朧的海水般碧綠的眼睛裡,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普雷夫洛夫對手下一名士兵打了個手勢。那人就向皮特走來:「純粹是個預防措施,我們要搜查一下,皮特先生,你反對嗎?」

皮特聳聳肩膀表示同意,然後舉起兩手。衛兵敏捷而內行地把皮特的衣服從上到下搜了一遍,後退一步,搖了搖頭。

「沒有武器。」普雷夫洛夫說。「你很聰明,但象你這麼個大名鼎鼎的人,這樣做也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我曾經相當感興趣地看過你的功績的檔案材料。我本來會非常高興在比較友好的情況下認識你。」

「對不起,我可不能同樣恭維你。」皮特愉快地說,「不過,你恰恰是我不願認作朋友的那種害人蟲。」

普雷夫洛夫向前跨了兩步,用手背狠勁打了皮特一記耳光。

皮特搖晃著後退一步,站住了。血從他那依然獰笑著的嘴角上在下流。「唷,唷,」他輕聲含糊地說,「傑出的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到底喪失了冷靜。」

普雷夫洛夫傾身向前,警覺地眯縫著兩眼估摸著。「我的名字?」他的聲音低得跟喃喃細語差不多,「你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彼此。」皮特答道,「我知道你的情況,跟你知道我的情況一樣多。」

「你比我原來想的甚至還要聰明。」普雷夫洛夫說,「你已經認出了我——你的識別能力真了不起。在這點上,我佩服你。但是不必用你不知道的事來吹牛。你除我的名字外,什麼也不知道。」

「我表示懷疑。也許我可以講一段民間傳說開導開導你。」

「我不耐煩聽童話故事。」普雷夫洛夫說,他對拿著刀的衛兵打了個手勢。「現在如果我們對桑德克海軍上將進行勸導的工作能夠繼續進行,讓他鼓勵你們的水泵組人員抽水,我將非常感謝。」

那個身材高大、口罩捂著臉的衛兵又開始向達納走去。他伸出刀,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刀刃離達納左乳房最多不過三英寸。她緊緊地裹著皮特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瞅著胸前的刀,嚇得發獃。

「你對童話不感興趣,真是太遺憾了。」皮特若無其事地說,「這個故事準保你愛聽。它說的是兩個犯了大錯的叫做銀和金的人。」

普雷夫洛夫瞥了他一眼,遲疑片刻,隨後點頭叫衛兵靠後:「我注意聽著呢,皮特先生。我給你五分鐘時間來證實你的觀點。」

「要不了很長時間。」皮特說,他停頓一下用手揉揉被凝結的血蓋住的眼睛:「好吧,從前有兩個加拿大工程師,他們發現做間諜是有利可圖的副業,因此他們拋棄了一切內疚和不安,成了名副其實的職業間諜,用盡全力去獲取美國海洋計畫的機密資料,通過秘密途徑送到莫斯科。金銀二人賺了錢,也沒犯什麼錯誤。過去兩年來,美國海洋局的每一個計畫俄國人都詳細知道。等到泰坦尼克號打撈問題提出後,蘇聯海軍國外情報局——這是你所在的部門,普雷夫格夫——馬上嗅到了風聲。你沒有施一點兒詭計,身邊就有了兩個而不是一個人可以使喚。這兩人的處境十分有利於獲取和遞送美國最先進的深水打撈技術。當然還有另一層十分重要的原因,但你當時並沒有意識到。」

「金銀二人。」皮特接著說,「通過巧妙的方法定期遞送關於打撈沉船的情報。他們使用乾電池聲波發射器,這種裝置可以發射類似聲納的水下聲波。當卡普里科恩號聲納員發覺那種發射訊號時,我本來可以搞明白的。但我把它當作深水急流撞擊泰坦尼克號發出的響聲。誰也沒有想到,有人在發出密碼情報。誰也沒有動腦筋去破譯那些胡亂的噪音。我說誰也沒有,是除了米哈依爾·庫爾柯夫號船上坐在一台水聽器旁邊的人以外。」

皮特停頓一下,環顧一下餐廳。大家都在注意傾聽。「亨利·芒克恰恰在一個倒霉的時候要上廁所,這以後我們才覺察出有些蹊蹺。當他從塞福二號船尾走回船頭時,聽到聲波發射器發出的聲音,就去查看。他當場逮住了其中一個特務。你的人也許想撒個謊矇混過去,但亨利·芒克是儀器專家。他一看到通訊用的聲波發射器就認了出來,很快識破了這是怎麼回事。這樣就必須殺人滅口。決不能讓芒克說出去,也做到了這一點,有人用伍德森攝影機的三腳架敲他的後腦勺。這樣一來當然使兇手感到為難,於是他將芒克的頭撞在交流發電機罩子上,看來象是個意外事故。但是魚兒並沒有上鈞。伍德森感到懷疑,我也懷疑。另外,貝利大夫發現了芒克頭頸上的傷痕。但是,既然無法證實誰是兇手,我決定把它當作意外事故,待收集到足夠證據以後再提出指控。後來,我回去搜查了潛水艇,找到了一個聲波發射器,和稍稍用過的、彎得厲害的攝影機三腳架,有諷刺意味的是,我們友好鄰邦的間諜卻把這些東西藏在芒克的私人儲藏室里。上岸去查驗指印肯定是浪費時間。沒有這一件意外事故我也能斷定這是一個職業間諜。我將三腳架和聲波發射器完全按原樣放在那兒。我想你們的情報人員自鳴得意,重新和米哈依爾·庫爾柯夫號進行聯繫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於是我等待著。」

「一個很吸引人的故事。」普雷夫洛夫說,「但是全都無關緊要。你們要得到絕對可靠的證據是不可能的。」

皮特令人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繼續說:「除去一系列沒有關係的人,就能得到證據。我敢相當肯定,兇手一定是潛水艇上被認為在下班時間內睡覺的三個人當中的一個。於是,我將塞福二號船員值班表每隔幾天變換一次,使得他們中兩人在水面值勤,第三人在水下的沉船上。我們的聲納員又收到聲波發射器發出的情報時,我就找到了芒克的兇手。」

「是誰,皮特?」斯潘塞厲聲問道,「我們這裡有十個人,是在我們中間嗎?」

皮特同普雷夫洛夫對視了一下,然後突然轉過身來,朝燈光底下疲憊不堪地蜷伏著的一群人中間的一個點了一下頭。

「我很遺憾,只能在波浪撞擊船殼聲中而不是在鼓樂聲中進行介紹,不過請耐心聽我說,德拉默,你總得出來鞠個躬表示謝意啊,這很可能是你慶祝上電椅之前的最後一次表演了。」

「本·德拉默!」岡恩喘著氣說。「我不相信。他跟殺伍德森的兇手打架,弄得精疲力渴,滿身是血;瞧他現在坐在那兒的樣子我可不能相信。」

「虛假的表演。」皮特說,「那時揭露他的本來面目還太早。至少要等我們經過最嚴格的考驗之後才行。普雷夫洛夫那時還需要一個通消息的人,以便我們打算找回這艘船時給他通風報信。」

「他騙了我。」喬迪諾說,「為了使泰坦尼克號浮起來,他比船上任何人都加倍努力。」

「是這樣嗎?」皮特走過來,「不錯,他看起來一直很忙,甚至累得滿頭大汗,一身污泥。但從我們上船以後,你見到他究竟幹了些什麼?」

岡恩搖搖頭:「但是他……我倒認為他白天黑夜在檢查船呢。」

「檢查船,見鬼去吧。德拉默提著輕便乙炔吹管跑來跑去,把船底燒了好些個窟窿。」

「我真不明白。」斯潘塞說,「要是他的這些俄國朋友也想要這條船,他幹嗎要破壞它呢?」

「這是要拉長拖引時間的孤注一擲的賭博。」皮特答道,「時機是至關重要的。俄國人要想成功地登上泰坦尼克號,惟一的機會是在颶風眼到來的時候。這一著真高。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如果抱怨在拖引泰坦尼克號時沒有遇到什麼故障,我們應該離開颶風眼三十英里。但是,多虧德拉默的功勞,船身傾斜搖擺不穩,使拖引工作亂了套。在纜繩折斷之前,船離開航道搖來晃去,使拖輪減至最低速度。你也看到了,單從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一幫強盜登上船一事,就足以說明德拉默的這番努力是成功的。」

這時,大家開始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沒有一個打撈隊員實際目睹過德拉默在管理水泵時賣過勁,也不曾主動承擔他份內的工作。相反他倒總是離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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