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泰坦尼克號 第五十一章

桑德克跳出直升飛機的駕駛艙,抓住帽子,在螺旋槳下低下頭的時候,早晨的太陽正從東方水平線上散發出光芒。馬燈依舊照射著泰坦尼克號的上層結構,一箱箱機器按照裝配的各個程序分散在各層甲板上。皮特和他的船員們通宵苦幹,象發瘋一樣組織打撈工作。

魯迪·岡恩在一個銹透了的通風機下面歡迎他。

「歡迎你登上泰坦尼克號,海軍上將。」岡恩咧開嘴笑著說。這天早上打撈隊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咧嘴笑著。

「情況怎麼樣?」

「目前情況穩定。只要水泵一開動,就能把傾斜的船身矯正過來。」

「皮特在哪裡?」

「在健身房。」

桑德克剛邁出半步就停下來盯著岡恩。

「你說的是健身房?」

岡恩點點頭,指指艙壁上的一個窟窿,它的凹凸不平的邊沿表明是乙快吹管切割的結果:「從這兒過去。」

健身房大約寬十五英尺,深四十英尺。裡面住著十二個人。他們都各自專心地干各人的工作。他們對堆放在地板上的各種稀奇古怪的銹壞了的古老的機械似乎毫不在意,這裡地板上一度鋪著一塊塊色彩艷麗的漆布。這裡有裝飾華麗的機械船;有式樣滑稽的固定自行車,它連接著牆上一隻很大的圓形里程計;有幾匹配有腐爛皮鞍的機械馬;有一樣東西桑德克賭咒說是一頭機械駱駝,事後發現,他的看法是對的。

打撈隊員們已經把這間房子裝備好了。裡面有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三台手提式燃氣發電機、安裝在支架上的一組小型聚光燈、一間很複雜的小型廚房、一批用可摺疊的鋁管和包裝用的板條箱製成的辦公桌和餐桌,還有幾張摺疊式帆布床。

桑德克走過去時,皮特正同德拉默、斯潘塞在一起。他們在研究泰坦尼克號的一張大型截面圖。

皮特抬頭看見了桑德克,便向他揮手致敬。「歡迎你到泰坦尼克號上來,海軍上將。」他熱切地說,「默克、基爾和查維斯好嗎?」

「平安地躺在卡普里科恩號的病房裡。」桑德克回答說,「他們已經百分之九十恢複健康,在要求貝利大夫讓他們回去工作。我附帶說一句,他把這種要求都當作耳邊風。貝利堅持把他們留下,再觀察二十四小時。對象他那麼魁梧、那麼有果斷力的人是毫無辦法的。」桑德克停頓了一下,聞聞室內的空氣,又皺起鼻子,「天啊,那是什麼氣味?」

「腐朽味兒。」德拉默回答,「每個角落和每條裂縫中都滿是腐爛了的東西。這是無法避免的。船一浮起,死了的海生物遲早要發臭。」

桑德克向這個房間一揮手。「你們找了一個舒適的地方。」他說,「但是你們幹活的地方為什麼放在健身房而不是在艦橋上呢?」

「從實際出發,只好拋棄傳統做法。」皮特回答說。在一條死船上,艦橋沒有什麼用處。另一方面,健身房是在船身中部,無論去船頭或船尾,都是一樣距離。它也靠近頭等艙休息室頂上我們的臨時直升飛機台。離補給品越近,我們工作的效率就越高。

「我不得不問一下,」桑德克莊重地說,「其實我應該知道,你們選中這個機械怪物博物館,不是為了要開展一次健身表演活動。」

健身房的前壁上,在一堆海水浸透了的破殘東西中,有一件東西引起了海軍上將的注意。他走了過去,他站在那裡冷冷地對一度是泰坦尼克號上旅客或船員的骨骼看了一會兒。

「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傢伙究竟是誰?」

「我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的了。」皮特說,「一九一二年以來的任何牙科紀錄無疑早就毀壞了。」

桑德克彎身查看骨骼的骨盆:「老天爺!這是個女人。」

「或許是頭等艙決定留下的一個乘客,或許是下等客船來的一個女人,在她到達上甲板的時候,全部救生艇都已開走了。」

「你們發現別的屍體沒有?」

「我們太忙,來不及進行廣泛的搜查;」皮特說,「但是斯潘塞手下一個人報告說,另一具骨骼嵌在休息室的壁爐里。」

桑德克向一扇敞開著的門點點頭:「門裡是什麼地方?」

「通到大樓梯。」

「我們去看看。」

他們走到A甲板走廊上面的樓梯口往下看。幾把腐爛了的椅子和沙發雜亂無章地放在梯級上,這是船頭下沉時落到那裡去的。樓梯扶手上雅緻平滑的線條依然完好無損,青銅時針的指針停留在兩點二十一分。

他們從滿是淤泥的梯級上走下去,進入一條通往頭等艙的過道。外面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情景是神秘而可怖的。一間間房艙里.塞滿了脫落下來的爛木板,其間夾雜著翻過來的雜亂傢具。光線大暗,不能仔細看清楚。他們往前走了大約三十英尺,就被堆積起來的雜物擋住了去路,只好轉身走向健身房。

他們剛走過門洞,彎身坐在收發報機旁邊的那個人轉過身來,他是艾爾·喬迪諾。

「我不知道你們倆到哪裡去了。天王星石油公司的人想知道他們潛水艇的下落。」

「告訴他們:只要我們一駛到紐約的干船塢,他們就可以把泰坦尼克號前甲板上的深海探測號潛艇收回去。」皮特說。

喬迪諾點點頭,轉身回到收發報機那裡。

「在這樣一個重要時刻,讓企業家為了他們的寶貴資產抱怨去吧。」桑德克目光炯炯地說,「說到重要時刻,先生們,你們誰願喝杯烈酒來慶祝慶祝嗎?」

「你說的是烈酒?」喬迪諾期待地抬頭看了一眼。

桑德克伸手從上衣里取出兩瓶酒:「別讓人家說詹姆斯·桑德克不關心船員們的最大利益。」

「對於帶著禮物來的海軍上將可得當心提防一點,」喬迪諾低聲說。

桑德克厭煩地盯了他一眼:「很可惜,蒙著眼在舷外船板上行走的刑罰已經過時了。」

「還有用繩子縛住在船底拖過的刑罰。」德拉默補充說。

「我保證決不再挖苦我們的首長了。當然,條件是他要給我酒喝。」喬迪諾說。

「代價不高。」桑德克嘆口氣說,「挑選你們的烈酒吧,先生們。你們看,擺在你們面前的,有五分之一瓶蘇格蘭威士忌,這是給城裡人喝的,還有五分之一瓶傑克·丹尼爾白蘭地,是給農村小夥子們喝的。拿幾隻玻璃杯來,我請客。」

喬迪諾只花了十秒鐘工夫,在他們那間全部電汽化了的米老鼠式廚房裡找到了足夠數量的塑料杯子。

酒倒入杯子里後,桑德克舉起酒杯。

「先生們,為泰坦尼克號乾杯,祝它永遠不再安息!」

「為泰坦尼克號乾杯。」

「說得對,說得對。」

桑德克從容地坐在一把拆疊椅上,啜飲著蘇格蘭威士忌,懶洋洋地思索著,在那一間潮濕房子里的人當中,究竟誰是蘇聯政府僱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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