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泰坦尼克號 第四十七章

開始時,人人都吃驚得目瞪口呆動彈不了。他們所祈求的時刻,艱難困苦的八個月來奮鬥以求的時刻,已經偷偷走到他們身邊;可是不知怎的,他們卻不敢信以為真。隨後這令人激動的消息開始滲入他們的腦海,他們都齊聲高呼,好象一群控制飛行的航天工程師在火箭離地時一樣。

「來吧,朋友,來吧!」桑德克象小學生一樣高聲歡叫。

「動啊,老太太!」喬迪諾大聲叫嚷,「動啊,動啊!」

「一直上來吧,你這個美麗生鏽的水上大皇宮,你呀!」斯潘塞喃喃地說。

皮特突然衝到無線電那裡,象老虎鉗似地一把抓住柯利的肩膀。

「快,和塞福二號的伍德森聯繫。告訴他,泰坦尼克號已經在浮上來,讓他趕快躲開,免得碰上。」

「一直向海面浮上來。」聲納員說,「正在加速上升。」

「我們還沒有渡過難關哩。」皮特說,「在它升到海面之前,還會有很多事情出問題。但願……」

「是的。」喬迪諾插口說,「很可能,只要濕鋼能保持住它的粘結力,或者只要放氣閥門能夠適應得了水壓的突然下降,或者只要船殼不會劈劈啪啪的亂響。『只要』……這是個有力的大字眼。」

「還在上升,而且升得很快。」聲納員目不轉睛地看著顯示器說,「最近一分鐘的速度為六百英尺。」

皮特轉身向著喬迪諾:「喂,去找貝利大夫和直升飛機駕駛員,火速起飛,要象屁股後面有一頭髮瘋的公牛在追你那樣。等泰坦尼克號船身穩定下來,就降落到它的前甲板上。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用繩梯,絞車或者坐椅,必要的話強迫飛機降落也可以,但是你和那個好大夫一定要迅邊降落,起快打開深海探測號的艙口蓋,把那幾個人從那個地獄裡弄出來!」

「我們已經在半路上了。」喬迪諾露齒笑了笑。沒等皮特再向斯潘塞下命令,他已經走出門外。

「里克,作好準備,把手提內燃機泵放到那條船上面去。我們要趕在漏水之前,越早越好。」

「我們還需要切割吹管,好帶到船里去。」斯潘塞興奮得兩眼睜得大大的。

「那你就負責準備一下。」

皮持轉身回到聲納台前。

「上升速度怎樣?」

「一分鐘八百五十英尺。」聲納員回答。

「太快了。」皮特說。

「我們原來並不希望這樣快。」桑德克叼著雪茄含糊地說,「船內水密艙里空氣太多,所以輪船失卻控制直奔海面。」

「如果我們算錯了底層貨艙里的壓艙水的數量,它就會飛速上升,腰身的三分之二離開海面,然後傾覆。」皮特補充說道。

桑德克直看著皮特的眼睛:「那就使深海探測號的船員完蛋了。」

海軍上將再沒多說一句話,轉身帶領眾人走出駕駛室,來到外面甲板上。大家看看那洶湧的海浪期待著,心在劇烈地跳動。

只有皮特落在後面沒有出來。「現在它的深度是多少?」他向聲納員說。

「正升過八千英尺的界線。」

「伍德森報告。」柯利拖長聲音說,「他說泰坦尼克號象一頭醉豬似地剛從塞福二號旁邊經過。

「知道了,命令他浮上海面。向海蛞蝓號和塞福一號發出同樣命令。」

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所以他走出門外,順著梯子登上艦橋的左翼,到了岡恩回桑德克那裡。

岡思拿起艦橋上的電話:「聲納,這裡是艦橋。」

「我是聲納。」

「你能不能告訴我船浮出海面時的大致位置?」

「大約在離左舷後部六百碼的地方浮出水面。」

「時間呢?」

停了一會。

「時間呢?」岡恩重複問道。

「說是『馬上』,你覺得夠快嗎,隊長?」

就在那時,突然出現大片泡沫向海面上散布開去,泰坦尼克號的鴨尾艄象巨鯨一般突然出現在午後的陽光里。一連幾秒鐘,似乎什麼也阻擋不了它從海底深處飛騰直上——船尾不停地升上天空,直到它的鍋爐房——原來是第二號煙囪的地方露出在海面之上。這真是奇觀;船里的空氣通過減壓閥排放出來,噴射出急湍的巨大浪花,把大船籠罩在洶湧奔騰的五彩霧氣之中。那條船停了片刻,朝著晴朗的蔚藍天空,而後船身平穩下來,開始時很慢,直到龍骨重重拍打海面,推起十英尺高的浪頭,沖向周圍的艦艇。船又向下傾斜,好象無意恢複常態似的。成千個觀眾屏住呼吸,只見船隻愈加傾斜,側向右舷的橫樑末端,二十度,四十度,四十五度,五十皮,這才停住不動,停頓的時間漫長得可怕,人人心中都有一半以為船要繼續翻滾下去,滾到船底朝天。然而就在這時,泰坦尼克號卻慢得令人難受地開始恢複平衡。船身一英尺接著一英尺漸漸翻回去,直到右舷十二度處……到這個地方船穩定不動了。

誰都說不出話來。他們只是站在那裡,剛剛看到的情景伎他們目瞪口呆,看得入了迷,除了呼吸之外簡直不知所措。桑德克的久經風雨的面孔,即使在明亮的日光下也顯得是慘白的。

皮特第一個開口說話。「船浮上來了。」他用勉強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船浮上來了。」岡恩輕聲同意地說。

這種似醉如痴的狀態被卡普里科恩號上直升飛機震顫的螺旋槳聲打破了;飛機迎風飛起,到了那剛復活的船上滿是垃圾的前甲板上方時才垂直下降。駕駛員讓飛機停在離甲板幾英尺高的地方,幾乎同時可看見兩個小黑點從側門中跳下。

喬迪諾爬上引梯,不覺已看到了深海探測號的艙口蓋。感謝上帝,竟有這樣了不起的奇蹟:船殼依然完好無損。他小心地爬上了滑溜的圓形甲板,想扭動手輪。輪子的橫擋象冰一樣冷,但是他緊緊地握住,用力一擰。手輪卻一點也不肯動。

「不要慢騰騰的,快把這鬼東西打開。」貝利大夫在他後面大聲說道,「現在每秒鐘都很重要。」

喬迪諾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公牛般身體里的所有力量。手輪動了一點兒。他又試了一下,這次扳動了半圈,到最後,轉起來就得輕鬆了,潛艇里的空氣嘶嘶地往外冒,密封的壓力隨即減弱。當手輪轉到頭時,喬迪諾把艙蓋打開,朝下面黑暗處張望。臭味撲鼻飛來。等他眼睛適應了裡面的黑暗,看到水在離上艙壁只有十八英寸的地方搖晃時,他的心直往下沉。

貝利大夫搶到前面,他的笨重的身體鑽進艙口,順著裡面的梯子下去。冰冷的水刺痛了他的皮膚。他推開梯子橫木,用狗爬式游向潛艇後部,在暗淡的光線中他的手接著一個軟東西,停了下來。原來是條腿。順著腿摸過膝蓋一直接到軀幹。他的手從齊肩的水中伸出來,又摸到一張臉。

貝利更靠前一些,在黑暗中他的鼻子幾乎碰到了那張臉。他想摸摸那人的脈,但是手指被冷水凍得過於麻木,他發覺不了任何能夠表明是活還是死的跡象。接著那人的眼睛忽然眨巴眨巴睜開了,嘴唇領抖著,低聲說:「走開……我跟你說過了……我今天不工作」。

「艦橋嗎?」柯利的語聲在話筒中問道。

「是艦橋。」岡恩回答。

「準備和直升飛機通話。」

「來吧。」

停了一會,一個生疏的嗓音在艦橋上響起:「卡普里科恩號,我是斯特吉斯上尉。」

「我是岡恩中校,上尉,我聽得很清楚。請說吧。」

「貝利大夫已經進入深海探測號。請作好準備。」

在這短暫的間歇時間裡,每人都有權會可以看看泰坦尼克號。看來它堅決講究實用而不講究外觀,現在它完全是光禿禿的,聳立的煙囪和桅杆都不見了。兩側鋼板滿是污漬和銹痕。但是船殼和上層結構的黑白漆仍然閃閃發亮。它的樣子污穢不堪,好比一個醜陋的老姿婆子,還在迷戀著過去的好日子和早已逝去的美麗。艙口和窗戶都被很不美觀的灰色濕鋼蓋住了,它那曾經很乾凈的柚木干板已經腐爛,雜亂地堆著許多損壞的線索。吊艇柱空空的,象幽靈一樣伸手懇求歸還它久已失掉的東西。這艘遠洋郵船在海上出現所產生的總的效果,象是超現實主義油畫中的怪物涉水而來似的。然而船上還有一種難以言述而又無法解釋的寧靜。

「卡普里科恩號,我是斯特吉斯。請回話。」

「我是岡恩。說吧。」

「喬迪諾失生剛剛對我伸出三個手指,又翹起大姆指。這就是說,默克、基爾和查維斯都活著。」

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奇怪的寂靜。接著,皮特走到緊急設備台前,拉下警報電鈕。一陣刺耳的響聲掠過水麵。

莫多克號鳴笛作了回答,皮特看見平日靜默寡言的桑德克竟然大笑起來,把帽子擲向空中。蒙特雷帕克號的笛聲也響了,接著是阿爾漢布拉號,最後是邦伯格號,直到不協調的警報聲和汽笛聲在泰坦尼克號周圍響成一片。不甘落後的朱努號也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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