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泰坦尼克號 第四十二章

梅爾·唐納走進瑪麗·謝爾登家的前門,一身衣服已被春雨打濕。

「我想,這該讓我記住,汽車裡應該放一把雨傘了。」他說著拿出手絹擦去雨水。

瑪麗關上前門,好奇地仰臉望著他:「想找個躲雨的地方吧。是不是,漂亮的小夥子?」

「對不起,你說什麼?」

「看你的樣子。」瑪麗說,嗓音柔和而圓潤,「你想找個地方等雨過去,命運卻把你引到我這裡來了。」

唐納的眼睛眯縫了一會兒,但是只眯了一會兒。接著微笑道:「對不起,我叫梅爾·唐納。我是達納的老朋友,她在家嗎?」

「我還以為一個陌生男人登門有所求,未必安著好心哩。」她微微一笑,「我叫瑪麗·謝爾登。隨便坐吧,我去叫達納,再給你端杯咖啡來。」

「謝謝你。你說的咖啡聽起來象是最好的咖啡。」

當瑪麗傳身向廚房走去時,唐納端詳著她的背影。她身穿一件短短的白色網球裙,外罩無袖針織上衣,下面赤著腳。

她端著一杯咖啡走了回來:「達納每到周末就懶洋洋的。她難得在十點以前起床。我上樓去催她快些。」

唐納一邊等,一邊看著壁爐旁書架上的書籍。他經常是這麼乾的。書名會輕易地打開門兒,讓人知道它的主人的性格和愛好。

架上的書籍反映了通常獨身女子的全部愛好:有幾本詩歌、《先知》、《紐約時報食譜》,還夾雜著幾本歌特式小說和暢銷書。他正伸手要拿書時,就聽見有人走下樓梯的腳步聲。回身一看,達納正好走進房間。

達納走上前來把他抱住:「梅爾,見到你多高興啊。」

「你真好看,」他說。幾個月來的疲勞和苦惱頓然消失。達納看上去更顯得自由自在,一點也不緊張地微笑著。

「時髦的學士好嗎?」她問道,「你這星期用什麼職業騙那些可憐天真的女孩們?是腦外科醫生,還是宇宙航行員?」

他拍拍大肚皮說:「在我的體重減輕幾磅之前,已經不再講宇宙航行員的故事了。實際上,因為你們都聽到了關於泰坦尼克號的宣傳,我對華盛頓單身漢酒吧間附近的那些漂亮小姑娘只能說我是深海潛水員,那才不會犯錯誤。」

「你為什麼不幹脆說實話呢?你畢竟是國內最優秀的物理學家之一,你沒有什麼可以慚愧的。」

「我知道,不過不知為什麼,一用真正的身分就沒有意思了。」

她朝著他的杯子點點頭:「再給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謝謝。」他微微一笑,然後表情嚴肅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吧。」

「我猜得出。」

「我替吉恩擔心。」

「我也是。」

「你可以回到他身邊去啊……」

達納平靜絕望著梅爾的眼睛:「你不理解。我們到了一邊,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沒有你他就沒了魂了。」

她搖搖頭。「工作就是他的愛人。我不過是他灰心喪氣時的出氣筒。象大多數妻子一樣,丈夫工作過重就顯得麻木不仁,我是受不了這種痛苦的。你不明白嗎,梅爾?我必須離開吉恩,免得彼此毀了對方。」說到這裡達納轉過身去,雙手捧面,然後又很快恢複了鎮靜,「只要他辭去不幹,重新去教書,情況就會不同了。」

「我本來不該告訴你。」唐納說,「如果一切都按計畫進行,這個計畫還有一個月就要完成了。到那時,就沒有什麼可以把吉恩留在華盛頓。他就可以回到大學去。」

「但是你們和政府間的合同又怎麼樣呢?」

「已經結束了。我們參加一個特殊的計畫,計畫一結束,我們就沒事了。於是大家鞠個躬,各歸原來的學校。」

「他也許甚至不要我了。」

「我了解吉恩。」唐納說,「他是只守著一個女人的人。他會等著的……除非,當然,你跟別的男人有什麼瓜葛。」

她驚異地抬起頭:「你怎麼這樣說話?」

「上星期三晚上我碰巧在韋伯斯特飯店。」

噢,上帝。達納心裡想。她回想起來,那是她離開吉恩以後一次難得的約會。那—次是和瑪麗以及海洋局航海科學實驗室的兩個生物學家在一起,是一個友好而輕鬆愉快的晚會。如此而巳,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她站起身,瞪著唐納:「你,瑪麗,對了,甚至還有總統,都盼著我爬回到吉恩那裡,把我當作一條舊護身氈,沒有它,他就不能睡覺。可是你們誰也沒想問一下,我的感覺怎麼樣。我的情緒如何,有什麼失意之處?唉,你們這些人都見鬼去吧。我是我自己的女人,愛怎麼過就怎麼過。我要是願意回去,我會回到吉恩那裡去的。」

她突然轉身走開,把唐納拋在那裡,讓他目瞪口呆,局促不安地坐著。

她上了樓,回到寢室,一頭倒在床上。她說不出話,只嘟囔了幾聲。

她一生中除了吉恩·西格蘭姆,絕不會再有另一個男人,而且總有一天,不用很久,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但現在熱淚撲簌簌地往下流,直把兩眼都哭幹了。

唱機就嵌在用鏡子鋪面的牆壁里,管唱機的是一人女人,唱機的四個方形大喇叭發出雷鳴般的聲音。郵票圖案似的舞池擠得滿滿的,夜總會天花板上明亮彩色燈光的照耀下,顯示出香煙的繚繞煙霧。

唐納獨自坐在桌旁,悠閑地望著一對對男女隨著響亮的樂聲迴旋。

一個嬌小的金髮女郎漫步走到面前,突然停下問道:「是那個求躲雨的人嗎?」

唐納抬頭一看。他笑著站起身:「謝爾登小姐。」

「瑪麗。」她高興地說。

「就你自己在這兒嗎?」

「不,我隨著一對夫婦來的,我是第三者。」

唐納隨著她的手勢看去,在舞池的混雜的人群中卻無法看出她指的是誰。他給她拉來一張椅子:「你真是已經有人陪你了。」

一個端著雞尾酒的女侍恰好走過,唐納在嘈雜聲中要了酒。他迴轉身時,只見瑪麗·謝爾登正在滿意地看著他:「你知道,唐納先生,作為一個物理學家,你真是個不難看的人了。」

「該死!我希望今晚我是中央情報局的間諜呢。」

她露齒一笑:「達納對我說過你的幾次惡作劇。哄那些可憐的天真女孩。真是沒臉!」

「別相信你聽到的那些事。實際上,一碰到女人我就害羞,而且成了內向性格。」

「啊,真的嗎?」

「童子軍的老實話。」他給她點了煙,「達納今晚在哪兒?」

「你可真鬼。想從我這裡探聽消息。」

「那可不是。我不過……」

「這當然不是你該打聽的事,不過達納此刻正在北大西洋某處的一艘船上。」

「度個假期對她有好處。」

「你真有辦法從一個可憐的女孩嘴裡詐取情報,」瑪麗說,「就算提供情況吧,你可以告訴你的同夥吉恩·西格蘭姆,她不是在度假,是在招待一大群記者,這些記者要求下周泰坦尼克號打撈上來的時候參觀現場。」

「我想我這是自找苦吃。」

「好。我對於承認自己做事荒唐的人印象總是很深。」她帶著戲弄的神情斜眼看著他,「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婚呢?」

唐納皺起眉頭:「這位害羞的少女會不會是這樣的人,她會說,『可是先生,我還不大認識你呀』?」

她拉著他的手站起來:「那麼走吧!」

「我可以問一下去哪兒嗎?」

「到你那兒去。」她說著頑皮地露齒一笑。

「我那兒?」對唐納來說事情顯然來得太快了。

「當然。兩個約定要結婚的人要不怎麼能互相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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