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泰坦尼克號 第三十九章

一早起東北風就刮個不停。快到傍晚,變成了時速三十五海里的狂風。它反過來吹得大海波浪滔天,打撈船象洗碟機里的紙杯一般上下顛簸。暴風夾帶著來自北極圈上空的刺骨寒氣。人們不敢冒險到結冰的甲板上去。誰都知道,風是保暖的最大障礙。在華氏二十度又刮看時速二十五海里的狂風的時候,要比在華氏零下二十度但沒有颳風的時候更加寒冷,更加難受。人體產生的熱量立即被風悄悄地吹走——這種極不愉快的狀況就叫做寒冷因素 。

喬爾·法誇爾是從聯邦氣象局借來的氣象員。他正細看著接受全國氣象衛星資料的儀錶,為每二十四小時提出四張北大西洋上空氣候圖而忙碌著,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工作室外怒號的狂風。

「你的未卜先知的小腦袋瓜兒覺得以後會怎麼樣啊?」皮特道,一邊在晃動的船里站穩腳跟。

「再過一小時風速就會減低。」法誇爾答道,「到明天日出時底就會降到每小時十海里。」

法誇爾說話時頭也不抬。他是個勤奮的人,紅紅的臉龐,小小的個子,毫無幽默感,也沒有一點友好熱情的跡象。然而他在打撈活動中受到全體成員的尊重,因為他全心全意於他的工作,他的預報真是準確得不可思議。

「精心制訂的計畫……」皮特無所事事地自言自語,「又損失了一天。一個星期里這是第四次了。我們不得不解下纜繩,讓空氣導管漂在海面上。」

「只有上帝才能颳起風暴。」法誇爾冷淡地說。他向加普利科恩號工作室前艙壁上裝著的兩排電視監測裝置點點頭:「至少它們沒有都受到影響。」

皮特看看熒光屏,上面顯示出在狂暴海洋底下的一萬二千英尺深處沉船上悄悄工作著的潛艇。它們沒有受海面的影響,這才挽救了這一項工程。海蛞蝓號只能在水下停留十八個小時,現在正安全地拴在莫多克號的甲板上,除它以外,其他三艘潛艇按計畫可以在泰坦尼克號上連續停留五天,才返回海面讓船員換班。他轉身對著喬迪諾,後者正在大海圖桌旁彎身工作。

「海面船隻的位置怎麼樣?」

喬迪諾指著海圖上分散放著兩英寸長的小模型:「卡普里科恩號照常是在中央位置。莫多克號緊挨著在前面,邦伯格號在後邊相距三海里。」

皮特注視著邦伯格號。這是專為深水打撈而建造的一艘新船:「告訴它的船長靠近到一海里之內。」

喬迪諾向禿頭的無線電報務員點點頭,後者已經繫上安全帶,站在他的機器前面傾側的甲板上:「聽到了吧,柯利,告訴邦伯格號靠近到船後一海里的地方。」

「那些供應船怎麼樣?」皮待問道。

「沒有問題。這種天氣對這兩艘大噸位的船是不算一回事兒的。阿爾漢布拉號在左舷的位置上,蒙特雷帕克號就在右舷應該停泊的地方。」

皮特向一隻紅色的小模型點點頭:「我看俄國朋友還陪著咱們呢。」

「米哈依爾·庫爾柯夫號?」喬迪諾說。他撿起一艘軍艦的藍色模型放在紅色模型旁邊:「是啊,但是它不見得喜歡這場比賽。海軍導彈巡洋艦朱努號摽住了它。」

「沉船浮標信號系統呢?」

「它們在海浪底下八十英尺,正文靜地嚷著呢。」喬迪諾說。「只有一千二百碼,最多一發之差,方位零——五——九,也就是在西南方向上。」

「謝謝上帝,我們沒有給吹回家裡去。」皮特嘆口氣。

「放心吧。」喬迪諾滿有把握地笑道,「哪一次刮陣小風,你就象看著女兒半夜三更去赴約會的媽媽一樣。」

「我們離目的越近,抱窩母雞的心理就越厲害。」皮特承認道,「還有十天,喬迪諾,如果我們能有十天平靜的日子,就可以結束了。」

「這就要看天公是不是作美了。」喬迪諾轉身向法誇爾,「怎麼樣啊,偉大的氣象聖哲預言家?」

「我只能預報十二個小時。」法誇爾頭也不抬地咕噥道,「這裡是北大西洋。是世界上最無法預測的大洋。天氣幾乎沒有一天不變。如果你們的寶貝兒泰坦尼克號沉在印度洋里,我可以預告十天的氣候,精確度百分之八十。」

「請原諒,請原諒。」喬迪諾答道,「我敢打賭說,你向一個女人求愛的時候會告訴她,百分之四十她可能會喜歡你。」

「百分之四十總比沒有強嘛。」法誇爾滿不在乎。

皮特看見聲納員的手勢,就走了過去。「你聽見什麼了?」

「擴音器上有種莫名其妙的雜音。」聲納員答道。這人臉色蒼白,身材和體態都象大猩猩,「我在這兩個月里時斷時續地老聽見這種聲音。奇怪的聲音,好象有什麼人在通訊聯絡。」

「弄得懂嗎?」

「弄不懂,先生。我讓柯利聽過了,他說根本沒有意義。」

「可能是沉船上有什麼東西鬆了,被水流沖得發出聲響。」

「也許是個鬼。」聲納員說。

「你不相信有鬼,可是怕鬼,是不是?」

「一千五百人跟著泰坦尼克號一起沉沒。」聲納員說,「很難說就沒有一個鬼回去住在船上。」

「我感興趣的唯一鬼魂。」喬迪諾從海圖桌那兒說,「是你喝的那一種鬼魂 ?」

「塞福二號艙內攝影機壞了。」這是電視監測台旁坐著的一個紅黃色頭髮的人說的。

皮特就站在他後面,看著一片漆黑的監測台電視屏幕:「問題出在這邊兒嗎?」

「不,先生。這邊和浮標轉播台上的線路都沒有故障。問題一定出在塞福二號。好象什麼人將一塊布蒙到攝影機鏡頭上似的。」

皮特猛地扭身向無線電報務員:「柯利,和塞福二號取得聯繫,叫他們檢查艙內電視攝影機。」

喬迪諾拿起一塊書寫板,查看人員名單:「奧馬爾·伍德森是塞福二號這一班的負責人。」

柯利按了按傳播開關:「塞福二號,喂,塞福二號,我是卡普里科恩號。請回答。」而後他傾身向前,將耳機更加貼緊耳朵:「聯繫很弱,先生。有許多干擾。話斷斷續續的。我聽不清楚。」

「打開揚聲器。」皮特命令道。

嘈雜的說話聲傳進工作室,因為靜電干擾而變得模模糊糊。

「有什麼東西干擾通話。」柯利說,「空氣導管浮標上的轉播裝置應該可以把聲音放大得響亮清楚。」

「把音量開到最大限度。也許我們能聽懂一點伍德森的答話。」

「基福二號,請重複一遍,我們聽不清。完了。」

柯利一打開揚聲器,震耳欲聾的響聲象炸彈一樣使大家吃了一驚。

「……科恩號……我們……你……楚……了。」

皮特抓起送話器;「奧馬爾,我是皮特。你們的艙內電視攝影機壞了。你們能修一下嗎?我們等著你的回答。完了。」

工作室里的每一隻眼睛都緊緊盯在揚聲器上,好象它是個有生命的東西一樣。

五分鐘,無窮無盡的五分鐘,他們耐心地等待著伍德森的回答。

接著伍德森斷斷續續的聲音又在揚聲器里象用鐵鏽敲擊似的響起。

「亨……芒克……求允……浮……」

喬迪諾迷惑不解地扭歪了臉,「關於亨利·芒克的什麼事兒。其餘的話缺得太多,聽不清楚。」

「他們回到監測台那裡去了。」並不是每個人都看著揚聲器的。電視監測台旁邊的年輕人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塞福二號的焚光屏。

「看樣子好象有人倒在甲板上,那些人都圍著他。」

好象看網球賽的觀眾一樣,所有的人腦袋不約而同轉向電視監測台。攝影機前有人影來回走動,背景上可以看到一個人怪模怪樣地倒在潛艇的狹窄甲板上,另外三個人彎腰圍著他。

「奧馬爾,聽我說。」皮特對著送話器厲聲說道,「我們聽不懂你的話。你回到電視監測台上來。我再重複一遍,你回到電視監測台上來。把你的話寫下來,放在攝影機前面。完了。」

他看到一個人影離開其他人,伏在桌子上寫了一會兒,走近攝影機。這是伍德森。他舉起一片紙,上邊潦草地寫著:「亨利·芒剋死了。請求准許浮出水面。」

「上帝!」喬迪諾滿臉驚愕,「亨利·芒剋死了?這不可能。」

「奧馬爾·伍德森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皮特陰鬱地說。他又開始傳話:「不行,奧馬爾。你們不能浮出水面。上面有時速三十五海里的大風。海上浪大。我重複一遍,你們不能浮出水面。」

伍德森點頭表示明白。接著他不時回頭偷偷瞧著,一邊又寫了一張條子。條子上說:「我懷疑芒克是被謀殺的!」

就連法誇爾永遠是難以捉摸的臉也變了顏色。「現在你必須叫他們上來了。」他悄聲說道。

「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皮特堅定地搖搖頭。「我還要考慮別人。塞福二號上還有五個活人。我不能冒險讓他們上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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