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黑暗的深淵 第三十四章

桑德克把汽車開進亞歷山德里亞海洋學院的停車場,從駕駛盤旁邊鑽出來,走到打高爾夫球用的電動車旁邊站著的一個男人面前。

「桑德克海軍上將嗎?」

「對。」

「默里·西爾弗斯坦博士。」這位圓滾滾的禿頭的矮小男人伸出手來,「很高興你能來,海軍上將。我想我們搞出來了一點名堂,可能證明有用處。」

桑德克坐上電動車:「你能給我們一點有用的資料,我們都很感激。」

西爾弗斯坦握著駕駛盤,駛上一條柏油路:「從昨夜開始,我們廣泛進行了種種試驗。請你注意,我可沒有什麼象數學一樣精確的東西給你,但是至少可以說結果很有意思。」

「有問題嗎?」

「有一些。主要的障礙是缺乏可靠的事實,使我們只能求得近似數值而無法精確。例如泰坦尼克號下沉時船頭的方向從來都沒有確定過。光是這一項未知因素就使搜尋區擴大四平方海里。」

「我不懂。難道說四萬五千噸鋼船不是直線下沉嗎?」

「那可不一定。泰坦尼克號在水裡大約以七十八度角向下螺旋活動,當它沉下時,灌滿前艙的海水重量使它以每小時四、五海里的速度向前猛衝。再者,我們必須考慮它的龐大體積引起的動量,以及它必須下沉兩海里半才到海底。不,恐怕它在海底的位置和它在海面上的原始起點的水平距離相當遠。」

桑德克盯著那個海洋學家:「你怎麼知道泰坦尼克號下沉時的確切角度呢?救起來的人的說法一概是靠不住的。」

西爾弗斯坦指指右邊一座巨大的水泥塔。「答案在那裡邊,海軍上將。」

他在大樓的正門前面停下車。「跟我來,我把所說情況給你實際表演一下。」

桑德克跟著他走過短短的過道,進入一個房間,房間末端有個丙烯酸塑料大窗戶。西爾弗斯坦示意上將走近些。一個帶著水下呼吸裝備的潛水員在窗子那邊揮手致意。桑德克揮手答禮。

「一隻深水罐,」西爾弗斯坦平鋪直敘地說,「內壁用鋼製成,高二百英尺,直徑三十英尺。有一個主壓力艙,可以從底部水平進出,邊上相隔不遠有五個密封艙,使我們能在不同深度上觀察試驗情況。」

「我明白了,」桑德克慢慢說道,「你們竟然能夠模仿泰坦尼克號怎樣向海底沉下的狀況了。」

「對,我給你看看。」西爾弗斯坦從觀察窗下面的架子上拿起電話,「歐文,三十秒鐘之後沉—次。」

「你們有泰坦尼克號的按比例縮小模型?」

「當然,不過不一定是海洋博物館的第一流展品。」西爾弗斯坦說,「但是作為這艘船整個外形、重量和吃水量按比例縮小的模型來說,這幾乎是件完美無缺的勻稱的複製品。那個陶工幹得真不錯。」

「陶工?」

「是陶瓷製品,」西爾弗斯坦說著揮揮手,說不清他的手勢是什麼意思,「我們燒制二十個陶瓷模型用的時間只能造一個金屬模型。」他用一隻手挽著桑德克的胳膊,把他拉近窗戶:「它來了。」

桑德克抬頭看到—個四尺來長的橢圓形東西在水中徐徐下降,前邊是一粒粒石子似的東西。他看得出,他們沒有拘泥於細節上的真實。模型看來象沒有上釉的光土蛋:一頭圓,另一頭窄,上有三隻管子,代表泰坦尼克號的大煙囪。模型船首碰到水箱底部時,他聽到觀察窗里傳來清脆的叮噹聲。

「模型外形上的缺點會不會引起計算上的偏差呢?」

「有毛病當然有關係嘍。」西爾弗斯坦望著他,「但是我向你擔保,海軍上將,我們一點也沒有漏掉!」

柔德克指著模型:「真正的泰坦尼克號有四個煙囪,你們只有三個。」

「就在泰坦尼克號最後向下猛衝之前。」西爾弗斯坦道,「船尾上翹,完全和海面垂直。這樣一來拉著第一個煙囪的牽索就支持不住。牽索一斷,它就向右舷倒了下去。」

桑德克點點頭:「祝賀你,博士。對你們試驗的徹底性表示疑問,是我有點自不量力。」

「這的確不算什麼。倒是給我個機會表現表現專長。」他扭身通過窗戶翹翹拇指表示讚揚。潛水員用水箱頂部垂下的一根繩子系住模型,「我再作一次試驗,再說明我們是怎樣得出結論的。」

「先解釋一下那些石子吧。」

「它們代普鍋爐。」西爾弗斯坦道。

「鍋爐?」

「這個也模仿得盡善盡美。你明白,泰坦尼克號的船尾朝天的時候,它的鍋爐從爐座上掉出來,向下衝破層層艙壁直到船首。都是龐然大物,一共二十九個;其中一些直徑幾乎是十六英尺,長二十英尺。」

「可是你們的石子落到模型外面了。」

「對,我們的計算表明,至少有十九個鍋爐從船頭衝出,離開船殼完分別落到海底。」

「你們怎麼能肯定呢?」

「因為它們如果隨著船殼一起落下,它們從船中部一路衝下直至船頭,這樣引起的巨大的負荷轉移就會將泰坦尼克號以九十度構造直拉向海底。然而,在救生艇上親眼目睹的人說——只有這一點大多數人都傾向於同意——鍋爐狂奔亂滾引起震耳欲聾的聲音消逝後不久,船在沒入水下之前船尾向後沉了一下,這一事實表明,至少對我來說,泰坦尼克號把鍋爐拋了出來,在擺脫了這種自上而下的壓力後又稍稍平衡了一點,變成我剛才提過的七十五度傾斜角。」

「石子證明了這個理論?」

「正是如此。」西爾弗斯坦又拿起電話,「等著你哩,歐文。」他把聽筒放回電話機架上:「上邊是我的助手歐文·杜根。現在,他要在水箱那邊你看得見的鉛垂線上將模型往水裡放。模型頭部故意鑽了幾個窟窿,水一流進去,船頭開始下沉,到了某種角度,石子就會朝船頭滾動,由彈簧門裡掉下來。」

好象可以召之即來似的,石子開始向箱底下降,模型在後邊緊隨,落在離開鉛垂線十二英尺的地方。潛水員在箱底做了個記號,伸出姆指和食指,比出一英寸的距離。

「這你看到了,海軍上將。試驗了一百一十次,每次都落在半徑四英寸的圓圈裡。」

桑德克久久凝視著水箱內部,然後轉向西爾弗斯坦:「那麼說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搜尋呢?」

「我們為物理系進行了幾次眼花繚亂的計算,」西爾弗斯坦說,「他們猜測最可能是在塞福一號發現短號的地方東南一千三百碼,但這不過是報測而已。」

「你怎麼肯定短號並沒有斜著下沉呢?」

西爾弗斯坦裝出受了委屈的樣子:「你低估我把工作做得盡善盡美的天才,海軍上將。要是不確切弄清短號到達海底的途徑,我們這裡的計算就一錢不值。你會發現我的報銷單據中還有白莫伊當鋪借用兩隻短號的收據。在水箱里進行了一系列試驗後,我們將兩個短號放到離哈特拉斯角二百海里的一萬二千英尺深水中。我可以給你看我們聲納繪出的圖象。兩個短號分別落在原始起點垂直線五十碼以內。」

「不要見怪。」桑德克心平氣和地說,「我的心有一種往下沉的感覺,請原諒我說這麼一句雙關語,因為我缺乏信心,將使我損失一箱一九八四年的白蘭地酒。」

「一九八一年。」西爾弗斯坦咧嘴一笑。

「我最顯受不了的就是風雅的笨蛋。」

「您想看,這個世界少了我們會多麼平凡。」

桑德克沒有回答。他走近窗子,看著水箱里泰坦尼克號的陶瓷模型。

西爾弗斯坦走到他身後:「不容懷疑,它是個迷人的題材。」

「泰坦尼克號真怪。」桑德克輕輕地說,「一旦被它迷住,你什麼別的都顧不得想了。」

「但是為什麼呢?它究竟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人們的想像力,而且擺脫不了呢?」

「因為這隻沉船使其他沉船都相形失色。」桑德克說,「它是現代歷史中最富有傳奇色彩而又難以捉摸的寶庫。它的一張簡單的照片就足以令人激動。了解了它的故事、駕駛它的海員、在它短短的有生之日曾經在它甲板上走過的人們,這都是令人引起聯想的東西,西爾弗斯坦。泰坦尼克號是我們再也看不到的一個時代的檔案館。只有上帝知道,我們能不能使這位顯赫的老太太重見天日。但是,老天在上,我們要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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