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科羅拉多人 第十二章

米塔處總部是在華盛領海軍船舶修造廠旁邊一幢平凡得很的,用煤渣水泥蓋成的老式房子里。一塊大招牌,那上面漆著的字在夏天的炎熱和潮濕夾攻之下已經有點脫落,謙卑地表明這是史密斯搬運和倉庫公司的辦公室。

裝卸貨物的碼頭看來十分正常:一些顯目的地方堆著柳條簍和板箱,從蘇特蘭大街的過往手輛上看去,那院子周圍十五英尺高鏈條柵欄後面停著的運貨汽車,就象路上正行駛著的行車似的。只有就近觀察一番,才會發現這些都是無用的廢車,沒有引擎,車上也到處生鏽,久已沒有使用了。這種場面,只有電影布景設計師見到了才會高興。

吉恩·西格蘭姆正在審閱為西西里計畫的各個設施購買地產的報告。一共是四十六份。北邊沿加拿大邊界線上的最多,緊接著就是沿大西洋海岸線。太平詳沿岸規定有八個地點,而墨西哥和墨西哥灣上面邊界線上只有四個。這些交易都做得根順利,每次購買時,買主都借用能源研究處的名義。這件事不可能引起懷疑。各個設施從外表上看來,都設計得象中型小電站。哪怕遇到觀察入微的人,它的外表也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地方。

他正審閱建築估價單的時候,他的私人電話響了。他由於已養成習慣,小心地把那些報告放進文件夾,然後塞到書桌抽屜里,再拿起電話:「我是西格蘭姆。」

「喂喂,西格蘭姆先生。」

「你是誰?」

「麥克帕待里克少校,陸軍檔案局。你曾經要求我,如果我發現一個名叫傑克·霍巴特的礦工的什麼情況,就打這個號碼的電話給你。」

「對對,當然是。對不起,我在考慮別的事情。」西格蘭姆幾乎想像得出對方的樣子。西點軍校畢業生,三十歲不到,這可以從他說話簡練和年輕人的語聲上聽出來。如果他在五角大樓當差這段時間裡能夠找到適當門路的話,到四十五歲也許能當上將軍。

「你找到了什麼,少校?」

「我找到了你要找的那個人。他的全名叫賈森·克利夫蘭·霍巴待。一八七四年一月二十三日生於衣阿華州的文頓。」

「至少那個年分是對的。」

「還有職業:他是個礦工。」

「還有別的嗎?」

「他在一八九八年登記參加陸軍,在菲律賓的科羅拉多志願兵第一團服役。」

「你是說科羅拉多?」

「完全正確,先生。」麥克怕特里克停頓一下,西格蘭姆聽到電話上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霍巴特的作戰記錄很出色。提升到軍士。他在和菲律賓叛亂分子作戰時受過重傷,因為在火線上作戰英勇兩次獲得獎章。」

「他是什麼時候退役的?」

「那時候叫作『退伍』。」麥克帕特里克顯得知識淵博地說,「霍巴特在一九○一年十月離開陸軍。」

「那就是你們有關他的最後一點記錄吧?」

「不,他的遺孀還在拿撫恤金……」

「等一等。」西格蘭姆打斷了他的話,「霍巴特的遺孀還活著?」

「她每月把五十元另四毛的托恤金支票兌換現金,非常準時。」

「她想必九十多歲了。西班牙美國戰爭中一個老兵的遺孀還在領撫恤金,這不是有點兒不同尋常嗎?人家還以為現在其中大多數人該進墳墓了。」

「啊,見鬼,不是這樣的,我們的撫恤金名單上差不多還有一百個南北戰爭時的遺孀。格蘭特 佔領里士滿的時侯,她們當中誰也沒有出生哩!正象五月和十二月一樣,妙齡少女和共和國軍士兵中掉了牙的老爺爺結婚,在那時候是很普通的。」

「我本以為,只有在作戰中陣亡者的寡婦才能領撫恤金。」

「不一定是這樣,」麥克帕特里克說,「政府按照兩種類型付給寡婦撫恤金。一種是死於服役。這當然包括作戰陣亡,或者在國會規定的服役期間得到致命的疾病或致命傷。第二種是非服役期間死亡。就拿你作為例子吧。你在為那次越南戰爭規定的期限里在海軍中服過役。如果你從現在起四十年後被卡車輾死,你的妻子或者任何一個未來的妻子能夠得到一小筆撫恤金。」

「我要在遺囑里把這件事寫上一筆。」西格蘭姆說,他體會到,五角大樓里哪一個小角色都能隨便看到自己的服役檔案,這使他感到不安,「還是談談霍巴特吧。」

「現在我們發現陸軍檔案上一個奇怪的疏忽之處。」

「疏忽之處?」

「霍巴特的服役登記表沒有註明他重新入伍,可是記載著他『死於為國服役時』。沒有說明死因,只有日期……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西格蘭姆突然在椅子上挺直身體:「我有充分根據說傑克·霍巴特是個老百姓,死於一九一二年二月十日。」

「我剛才說過了,沒有提到死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霍巴特死前是一個兵士,不是老百姓,日期是十一月十七日。他的檔案里有一封信,是塔夫脫總統手下的陸軍部長亨利·L·史汀生在一九一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寫的,命令陸軍部付給賈森·霍巴特軍士的妻子全分寡婦撫恤金,直到她死亡。霍巴特的事怎麼會由陸軍部長親自過問,這是一個謎,但證明我們說的這個人的地位是無可懷疑的。只有一個地位很高的士兵,當然不是一個煤礦工人,才可能受到這種優渥待遇。」

「他不是煤礦工人。」西格蘭姆脫口說道。

「好吧,不管是什麼人。」

「你有霍巴特夫人的地址嗎?」

「我夾在這裡計么地方了,」麥克帕特里克遲疑了一下,「艾德林·霍巴特夫人,加利福尼亞州,拉古納山市,阿拉貢街261-B。她住的地方是洛杉磯沿海老年公民的大住宅區。」

「那差不多都全了。」西格蘭姆說,「我感謝你在這件事情上幫了忙,少校。」

「我極不願意這麼說,西格蘭姆先生,但是我想我們找到的不是一個人。」

「我想你也許是對的,」西格蘭姆回答,「看來好象我找錯了路子。」

「以後找還有什麼能夠幫忙的話,請不要客氣,打電話給我好了。」

「好。」西格蘭姆哼著說,「再一次謝謝你。」

他掛好電話,就垂下腦袋用手托看,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他這樣坐著動也不動,也許足足有兩分鐘。然後他把手擱在書桌上,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

很可能有兩個不同的人,他們具有同樣的姓名,生於同一年,同樣職業,在同樣情況中工作。這一部分謎可能是巧合。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又恰恰在同一天死去,這決不是巧合。這種聯繫神秘地把他們倆栓在一起,使他們成為一個人。霍巴特檔案中的死亡日期,和錫德·科普林在別德那雅山礦井中找到的那分舊報紙的日期一樣: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他打開內部通話機的開關找他的秘書:「巴巴拉,打電話給丹佛棕宮旅館的梅爾·唐納。」

「他要是沒在該怎麼說?」

「就留下話,讓他回來的時候打電話到我的私人電話那裡。」

「是。」

「還有一件事,替我訂購一張票,明天美國航空公司飛往洛杉磯的早班航機。」

「是的,先生。」

他嗒的一聲拔下開關,若有所思地柱後靠著椅背。艾德林·霍巴特,九十多歲了。但願上帝保佑她不是老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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