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西西里計畫 第三章

西格蘭姆坐在離國會街不遠的一家小小的花園飯店裡,等著和他的妻子一起吃中飯,他剛喝了一杯雞尾酒。她來晚了。他們結婚已經八年,無論到什麼地方赴約,他都從來沒有看到她準時趕到過。他剛向服務員打了個招呼,只要了一杯酒。

達納·西格蘭姆終於走了進來,在門廳里站了一會,找尋她的文夫。她發現了他,就在桌子之間彎來彎去走向他那裡。她穿著桔黃色毛線衫,棕褐色花呢裙子,顯得那麼年輕,象是大學研究院里的一個女學生。她的頭髮是金黃色的,扎著一塊頭巾,她的褐咖啡色的眼睛顯得愉快、有趣而且伶俐。

「等久了吧?」她微笑著問。

「準確一點說是十八分鐘,」他說,「比你平常到達的時間大約晚了二分零十秒。」

「對不起,」她回答道,「海軍上將桑德克召集了一次全體工作人員會議,時間拖得晚了一些,超過了我的估計。」

「他最近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

「為海洋博物館新造一個側廳。他已經編進了預算,現在他在擬訂計畫,想得到一些物品。」

「物品?」西格蘭姆問道。

「從著名的船上打撈起來的零星東西。」服務員送來了西格蘭姆所要的酒,達納要了一杯代基里酒,「遺留下來的東西少得驚人。盧西塔尼亞號上一、兩個救生帶,緬因號的一個通風機,慷慨號的一個錨。這些東西放在一個屋子裡很不象樣子。」

「我想應該有更好的辦法來揮霍納稅人的錢。」

她的臉脹得通紅:「你是什麼意思?」

「收集古老的破爛貨,」他遲疑地說,「把腐蝕生鏽的、無法辨認的廢物珍藏在玻璃盒子里,撣去灰塵,讓人家伸長脖子看個不休。這簡直是浪費。」

雙方的戰旗升起來了。

「保藏大小船隻和人類過去的歷史有重要的聯繫。」達納的褐色眸子晶晶發亮,「為豐富知識作出貢獻,是你這種傻瓜蛋一點都不關心的事。」

「說話的口氣倒真的象個海洋考古學家,」他說。

她狡猾地微笑一下:「你的妻子自己干出一點成績來,媽的,這就便你感到不痛快吧,是不是?」

「唯一使我感到不痛快的事情,親愛的,是你學會了市井上的那些談吐。為什麼每一個自我解放了的婦女都認為說下流話、罵人是時髦呢?」

「你根本不配教人家處世之道,」她說,「你在大城市住了五年,衣著仍舊象個奧馬哈的鐵砧推銷員。你為什麼不能讓你的頭髮理得跟別人一樣?常春藤會 髮式幾年前就不流行了。跟你走在一起我都感到難受。」

「我在機關里的地位不允許我打扮得象六十年代的嬉皮士。」

「天哪,天哪,」她疲倦地搖搖頭,我幹嗎不嫁給一個水管匠或者園丁?我幹嗎要愛上農業地區來的一個物理學家?」

「我知道你曾愛過我,我感到高興。」

「現在我還愛你,吉恩,」她說,她的眼神顯得溫和了,「我們之間的裂痕是最近兩年才出現的。我們連在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都不能不互相刺對方几句。我們為什麼不能讓這一切都見鬼去,在今天下午好好的玩一會兒?」

「到最後這能有什麼效果嗎?」

「這是個開端。」

「我不能。」

「又是你那該死的獻身於本職工作,」她說著轉過身去,「你沒看出來嗎?我們的工作使我們分離了。我們能夠救我們自己,吉恩。我們都可以辭職不幹,回去教書。你有物理學的博士學位,我有考古學的博士學位,再加上我們的經驗和資歷,我們可以挑選國內的任何一個大學。以前我們認識的時候是在同一個系裡,記得嗎?那是我們在一起最幸福的幾年了。」

「對不起,達納,我不能離職。現在不行。」

「為什麼?」

「我在進行一個重要的計畫……」

「近五年來每一個計畫都是重要的。對不起,吉恩,我懇求你救救我們的婚姻吧。只有你才能走第一步。如果我們能夠離開華盛頓,不管你決定到哪裡去我都跟著你。我們要是再待一段時間,這個城市會把我們改善共同生活的希望全葬送掉的。」

「我還需要一年功夫。」

「再一個月都可能太晚了。」

「我對一個計畫承擔了義務,無論如何不許離職。」

「這些可笑的秘密計畫什麼時候能完得了?你不過是白宮的工具。」

「我不需要你的感情豐富的、自由派的廢話。」

「吉恩,看在上帝分上,放棄了吧!」

「這不是為了上帝,達納,是為了國家。我很抱歉不能跟你說明白。」

「放棄了吧,」她含著眼淚又說了一遍,「沒有什麼人是必不可少的。讓梅爾·唐納接替你的職務好了。」

他搖搖頭。「不行,」他堅決地說,「我白手起家擬成了這個計畫。我的智慧就是它的基礎。我一定得堅持下去,直到完成。」

服務員又走了過來,問他們是不是準備點菜。

達納搖搖頭:「我不餓。」她從桌子邊站起,向下看著他,「你回家吃晚飯嗎?」

「我要在辦公室里工作到很晚。」

現在她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了。

「不管你乾的什麼,我都希望它划得來,」她喃喃地說,「你要因此付出可怕的代價。」

她掉過身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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