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份 分陰影夫人 第九章 葛藍多摩快活天

深黑色的火焰咆哮著撲過來,纖細的黑袍精靈被震得倒退數步,沮喪地呻吟起來。毒勒恩·塞塔琳嘗試突破陰影夫人的城堡黑火防護術,已經試了足有三五百次。看來這次又失敗了。連她不在城堡的時候,她的法力都如此強大……而且,看在森林之神的面上,她到底到哪裡去了?

他嘆著氣,抬頭仰望著沐浴在柔和微光中的高塔,它顯得是那麼神秘的而又纖細,還……

##突然有人從背後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他猛然轉過身,做好戰鬥準備,正想跟偷襲的守衛一較高下,但卻發現眼前出現的是兩個打扮得像小丑似的法師,也正準備在達索菲黎亞城堡外安營紮寨。

貝勒頓興奮的叫聲飄近憤怒精靈的耳朵里,「巴內斯特!快來聽!」

拓罷雷斯正在火堆邊引火,卻怎麼也點不燃。他抬起頭,使勁甩著自己被燒黃的手指,稍有些暴躁地問道:「又怎麼了?」

「我剛才正在照夢裡預示的那樣,用水晶球監視內斯拉佴,」「斜指」之貝勒頓興奮地喘著氣,「真的有下落了!達索菲黎亞夫人剛剛篡奪了王座,還讓神選之人當她的朝臣——伊爾明斯特現在是葛藍多摩的皇庭法師啦!」

望著貝勒頓一路小跑的背影,毒勒恩狠狠地發了一陣傻,而後風快地邁開腳步,朝貝勒頓狠命追上去。

他追上了,伸手抓住對方一聳一聳的肩膀,扯在那些時髦的深紅色綢子上,大聲問:「你說什麼?」

那手好像鋼鐵製造的魔爪,貝勒頓被扯了個踉蹌,倒過臉來望著精靈目光灼灼的眼睛,「你這長耳朵,讓開!你的手指像狼爪子似的!」

毒勒恩用力搖晃他,「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拓罷雷斯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口袋,從裡面掏出一把閃光的小東西,往前一拋,又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個,嘴裡念念有詞。

空中刺出閃光的一道力波,用力往前猛衝,像跳躍的閃電一般精確而飛速。力波重重地敲在毒勒恩的肋骨上,頃刻便將他的防禦術打成碎片,腳下站立不穩。

毒勒恩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生硬力量摔在一棵枋達樹下,肋骨痛得就像是被一個粗壯的護林工斗大的拳頭砸了一拳。他忍不住按著傷處,使勁咳嗽,眼淚都痛得流出來了。法術把他釘在樹榦上,要這真是一桿長矛,早把他劈成兩半了……但這個念頭並沒有讓他感到好受一丁點。透過眼球上模模糊糊的紅色血霧,他似是祈求地望著面前兩位人類法師。

拓罷雷斯有些抱歉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精靈,搖搖頭,「年輕的精靈總是對老年人欠缺應有的禮貌。結果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評論道,「好啦,貝勒頓,現在你可以告訴這位性急的年輕人——你剛才說什麼了?」

寇斯和霍哥隆手握長矛,站得筆挺,一動不動。他們知道,主人常常從塔樓的窗戶里往外打量這塊城垛……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導師只是喜歡在明月高懸的夜晚仰望月球表面的靜海石,決不會朝崗哨上的守衛們看一眼。

他們站崗的地方,是拱橋的一側。拱橋用來連接主體塔樓的閣樓,周圍的護城牆。站崗只是場面活,沒什麼打緊的。遠近三個王國之內,都不會有盜賊和士兵,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竟敢打起這座城堡的主意。這座城堡的主人是肯蘭奪爾朗士·葛林邁爾,翼龍之主,絕不會有任何人敢輕易冒犯他。他用來駕馭龍的韁繩,附著極強的操縱法術,尋常人等無法解開。所以,倘若翼龍竟從這城堡里拍打著翅膀飛了出來,它們一定已經非常飢餓、無畏、脾氣暴躁——這種情形,誰敢招惹?

一個衛兵沿著月光照耀的城牆飛快地掃了一眼,這座禁閉翼龍的粗壯塔樓,如同往常一樣隱秘而寧靜。同葛林邁爾其餘的行宮一樣,它原先只是一堆古代的亂石堆,經由法師施魔法而建成。它佇立在高高的山脊頂上,從上往下看,附近的六座市鎮,和兩條河流的交匯點,皆可進收眼底。

這天晚上,月朗星稀,天氣不冷不熱,即使站在葛林邁爾行宮的高塔上,不時有微風吹來,也很容易讓人產生各種幻想,那些同樣月朗星稀的晚上,不用站崗的晚上,那該……

寇斯突然全身僵硬起來,轉過頭。鈴鐺聲?晚上這種時候,又是在城牆上,怎麼可能會有鈴鐺聲?是什麼東西?

他朝城牆上掃了一眼,沒有人。霍哥隆正在城垛邊緣,彎腰往下面的院子看,以防萬一有人從牆上爬過來,或是從守衛台階突襲。不,什麼人都沒有。大概是獵鷹從誰家逃了出來,可爪子上還系著腳帶吧,也許它停在了附近……可是,在哪裡呢?

那聲音很微弱——但距離很近,應該就在附近不遠,甚至就在其中一座高塔里。摯愛的諸神啊,到底是什麼玩意?

現在它似乎就在霍哥隆鼻子下面,打著旋。他看見空中出現一條模糊粗糙的霧氣線,扭曲著,伸展著,像毒蛇一般扭動著。他用戰戟尖試探地挑了挑那道霧氣,細小的光斑沿著兵刃的曲線慢慢聚集在一起,突然星星點點地頻繁閃爍起來——就像是沒有火而閃出了火星。

發出叮噹聲的風一路捲動,沿著城牆的垛口移動。霍哥隆和寇斯互相使個顏色,一同跟在它後面緊追不放,那東西似乎變得大了點,亮了點。從他們身後,穿出微弱的抱怨聲,主人塔樓的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了。也許這是他發出的法術也說不一定……也許不是。但他們最好還是跟著它,很可能主人正在考驗他們的警惕性咧。

旋風帶著他倆來到山脊盡頭的旗艦塔樓,城牆下的巨石陡峭地飛聳而下,就跟懸崖一般。它不再往前移動,飛快地跳動旋轉著。霍哥隆和寇斯好奇地慢慢往前走,兩人分散開來,戰戟舉在前頭,貓著腰,蜷縮著身子,從不同的方向逼近它,免得被那旋風最後形成的東西給突然卷到城牆下面去。

鈴鐺聲越發響亮,有節奏地一起一伏,很是刺耳。迷霧不停地旋轉,很快出現一個人類的外形,比他們兩人都要高大。兩個衛兵連忙伸出長矛朝那人刺過去,那人形突然倒下,融化成一團乳白色的光層,蕩漾在兩人靴子之下。

霍哥隆和寇斯又換了個顏色。他們的兵刃尖端什麼也沒刺中,而鈴鐺聲也完全消失了。他們聳聳肩,再一次打量城堡彎曲的城垛,轉身朝各自的崗哨走去。如果主人願意告訴他們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自然會說;如果他對此保持沉默,他們最好也這麼做,否則……

霍哥隆驚恐地伸出手往前指,兩人定睛看去,在他們來時之路的中央,迷霧再次沿著城垛開始跳動。這次它的形狀已經很清晰,毫無疑問是個女人,赤足,穿著平滑的長裙,她跑動的時候,長發隨之自由地飛舞,喚起一陣又一陣微弱的響聲。兩個衛兵目瞪口呆,那女人的身體是透明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跑起來,要是她穿過那條本該由他們把守的弔橋……

她並未朝那邊走,而是朝著血跡斑斑的血頂塔而去。血頂塔是主人處死囚徒,並將他們拿去喂龍的地方。想從那裡離開很容易,而這鬼魂般的女人似乎一點也不慌張:兩個守衛很快就會趕上她。

弔橋上出現一個黑袍人影——主人!

霍哥隆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寇斯也緊隨其後——但法師根本沒看他們一眼,而是沿著城牆,走到兩個衛兵前頭,似乎是與一起去追那女人。他手裡提著一根法杖。

衛兵見她轉過身,長發飄蕩在月色之下,站在血頂塔之前的吊架上,無聲地朝翼龍之主揮了揮手,動作羞澀得就像是傳說中愛情歌謠的女主角。主人正朝她走去,她卻輕身一躍,跳上了城垛邊緣。兩個氣喘吁吁的衛兵看見他小心翼翼地趕過去,法杖舉起,瞄準目標。葛林邁爾回頭望了他倆一眼,似乎是下定決心,不再等他們過來接應,寇斯分明地看見他臉上滿是錯愕的表情。

如此說來,並不是主人的惡作劇,而是意料之外的「拜訪」——或者叫做入侵。衛兵們有些急促地喘著氣,卻沒有放慢腳步。儘管如此,寇斯腦里卻突地冒出一個奇怪的預兆,無比確定地「知道」——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太遲了。

女人變成一個蛇一般無形無體的東西,驚訝的衛兵只聽見肯蘭奪爾朗士·葛林邁爾喉嚨里冒出一聲長長的嘶叫,一條明亮的白線飛快地纏住他,像螺旋體一般纏繞著,往天空上的月亮升起。

短短的一刻,翼龍之主就變成一根柱子,全身冒出火光,火焰狂怒地呼號著,撕破了夜空。兩個守衛驚訝地喘著氣,一同停下腳步,寇斯用力拉了拉霍哥隆的手肘。他們現在離血頂塔已經太近了。有什麼東西從主人著火的骨灰堆里掉出來,帶著火星,掉到城堡裡面的院子里,發出哄然巨響——那是……主人的法杖!

守衛互相恐懼地看了看,舔著發乾的嘴唇,驚恐地轉身往後跑。他們才跑了兩步,腳下的巨石便開始像海灘的波濤一般上上下下起伏翻動,城牆開始坍塌潰散。

葛林邁爾行宮發出巨大的呼號,兩人的耳朵里充斥著各種尖利的碰撞聲。根本來不及反抗,他們已被倒下的石頭湮滅在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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