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份 分陰影夫人 序章

葛藍多摩地區位於海豚之城德森赫投以東,首府內斯拉佴,現名為內斯拉。

故事第一部分始於失劍之年(759 DR),前後持續近五年。

故事第二部分則發生在蘇醒之龍年(767 DR)十六七天之間。

劍光一閃,意味死亡。

柔軟的矮樹叢發出「錚」地一聲,是鋒利的金屬砍上去的聲音。長滿毛刺的主幹噼啪地分到一旁,穿著靴子的腳似乎滑倒在地,緊跟著是沉重的撞擊聲。

三個冒險者一同緊張地屏住呼吸。周圍安靜得嚇人。

「阿曼頓?」一個女人把聲音壓得很低,可叫聲卻還是格外尖利,充滿擔憂。「阿曼頓?」

這個名字回蕩在廢墟的高牆之間,又傳回了說話人的耳朵。此刻,就連牆壁也顯得分外警惕,似乎正等著馬上將發生的事。

三人手裡拔出劍,左顧右看地在碎石堆里繼續往前走。一條蛇從地面爬過,留下一道黑黑的濕漉漉的痕迹。

「阿曼頓?」這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是這次更低沉一點,還震震顫顫的。每一處可能都有陷阱,一隻潛伏的怪獸,一個……

「願諸神詛咒這些臭石頭爛草,和瘋狂的內斯拉佴建築工人!」這個說話人在前面一點,他用頭巾包著嘴,激怒地咆哮著。

前面的路漆黑一片。

「你這個瘋狂的盜賊,住嘴!」這是先前女人的聲音,她急躁地大聲回答,但又有些寬慰。

「親愛的奴莉莎,如果你願意,請叫我們『劫富濟貧者』。」阿曼頓有些不平地回答,手還在摸著破碎的亂石頭,想站起身來,「『賊』這個字眼,是個庸俗的字眼,而且太限制人的發展了。」

「你是說它跟『白痴』的意思差不多?」第三個聲音粗聲粗氣地問,「或者你更喜歡『英雄』這個詞?」說話人嘲笑著,他脾氣有點壞,就像是用光滑的絲綢蒙著嘴發出的咆哮聲。

「亦萊堪勞納凡,」 奴莉莎嚴厲地說,「我們已經談過這個話題了,不是么?嘲笑別人的話,等我們安全返回,坐在家裡的火爐邊再說不更好么?現在,我們可是在一個巫師的墳墓里,到處都是內斯拉佴人布置好的法術,和看更的鬼魂。諸神啊,拜託你!」

「啊哈,這句話可真奇怪,」第四個聲音低沉地響起,伴隨著吃吃的笑聲,「我必須說,如今的鬼魂,威力可遠遠比不上我爹他在世的那些年頭。」

「哼,哼,」 奴莉莎辛辣地回答著,伸出一條曬得黑黑、肌肉結實的手,攙扶還在地上掙扎的阿曼頓,與此同時,她另一隻手裡握緊的鋒利巨劍卻絲毫沒有顫動。「聰明矮人的故事,我聽說過呢,」她一邊補充,一邊把劫富濟貧者像個背包一般輕輕鬆鬆拉起來,「——不過人死起來實在是太容易了。」

「你打哪聽說的這種事情?」 亦萊堪勞納凡諷刺的聲音裡帶有小小嫉妒,「我想我肯定去你說過的地方喝過一兩杯吧?」

「亦萊堪!」她幫盜賊站穩身體,警告般地喝止道。

「啊哈,」阿曼頓興奮地說,使勁揮舞著戴著黑手套的手,「這個詞好!我們可以叫自己『聰明矮人團』!」

「也許,」 奴莉莎逆時針把劍揮起來,左手托起劍柄,警覺地往前看著。毫無疑問,這座地下室、陵墓——不管它叫什麼,前面的黑暗中定有危險。悄悄地偷了東西就走的機會已經一閃而逝,再也不會出現了。強壯的女戰士抬頭斜看了一眼太陽,估算著這天還剩下多少時間。她感到盔甲里很熱……相當熱。打從去年秋天以來,第一回遇到這樣熱的天氣。

實在是個不同尋常的五月天。這一年是失劍之年,四個冒險者在一片斷壁殘垣中攀爬著,衣服上沾滿厚厚的灰土,滿身冒著汗。

最矮最壯實的那人快活而小聲笑起來,聲音像個缺口的喇叭,「既然我義不容辭地擔當了做『矮人』的職責——因為我生下來就是個矮人,所以你們三個得負責起『聰明』來。諸神在上,你們的智慧能否達到要求,這一點我心裡可沒有底,完全沒法子保證。」

「這不關我的事,」他身邊的精靈粗啞著嗓子(就像任何矮人天生的那樣)說:「這可不是我喜歡的名字,我不想頂著一個笑話般的稱號。想想看,我們怎麼可能為這麼個名字感到驕傲……」

「你的意思是沒法子炫耀,」矮人輕聲道。

「我擔保這個笑話名字,還不到一個月我們就會感到厭倦。為什麼不起個更詩情畫意一點,更……」他揮著手,一副靈感正在噴薄而出的樣子,過了一會,果然來了,他滿臉笑容,道:「就像,鋼鐵玫瑰,如何?」

眾人靜靜地考慮了一會,亦萊堪勞納凡幾乎認為這是自己勝利的前兆,直到費勞杉嗤笑著,問他:「你準備打造幾朵鐵花兒給我們戴上?還是皮帶扣?嗯,褲扣也行。」

阿曼頓使勁揉著身上的瘀青,轉著脖子說,「羅桑,難道每件事你都能拿來開玩笑?說真的,我喜歡那個名字。」

穿著戰甲的女戰士比他們都高半個頭以上,她慢慢說:「我可不這麼想,盜賊閣下。我還是個奴隸的時候,人們叫過我類似的名字。因為我違抗命令,他們就用帶刺的鐵皮鞭抽我——而我就是皮鞭下鮮血淋漓的紅玫瑰,哈。」

快活的矮人聳聳肩,「可是啊,一隊大膽堅毅的冒險團,叫『鋼鐵玫瑰』也並無不可,和你的經歷也並不衝突么。」

阿曼頓聽了這句評論,不屑地打了個鼾。

奴莉莎使勁抿起嘴,嘴唇變成一道薄薄的直線,其餘幾個人不禁住了口。「奴隸販子通常認為,奴隸身上的紅玫瑰,代表這個奴隸販子除了用鞭子出氣,就再沒別的辦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奴隸身上有了鞭痕,就不太值錢了。『稱職』的奴隸販子,有各種辦法讓奴隸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卻又不會留下任何傷痕。所以,如果叫這個名字的話,會讓人認為我們粗心而且缺乏自控力。」

「呃,聽上去對我還挺合適,」矮人對靠在身邊的石柱小聲嘟噥了一句。石頭柱子卻突然碎成碎片,朝他砸下來。矮人嘴裡怒罵一聲,靈敏地往後跳了一大步,手裡慌慌張張地亮出武器。

靜默中,灰塵到處飛舞著,可除此之外,卻毫無其他動靜。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只覺時間凝固在原地。奴莉莎壓低手中劍,貓著腰低聲吩咐說:「各位,就為了爭執叫個什麼名字好,我們浪費大把時間。這個問題以後再談罷。阿曼頓,你給大家找條安全的路,進入那個……」

「那座墳墓,很像是早已等著我們呢……」費勞杉平和地小聲說,另外三雙深邃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他,他不禁有些羞怯地笑了笑。

一旁的盜賊,張開雙臂,保持平衡,無聲無息地開始往前挪動。他穿著軟底鞋,輕輕踏在碎石上,發出乾澀細小的響聲。十多步開外,立著一大堆散亂零落的大石頭塊,中間是黑乎乎的入口,像極了魔鬼張開的大嘴。從前這裡是一座華麗宮殿的中央,而今成了被遺棄的絕望之地,歪在一旁的石頭柱,孤獨地佇立在苔蘚叢生的廢墟之中。

亦萊堪勞納凡朝前走了幾步,仔細地盯著阿曼頓小心謹慎的前進。身形矮小纖細(跟個孩子差不多)的盜賊正停在廢墟牆外,緊張地朝裡頭看著。穿栗色長袍的精靈忍不住低聲說,「我有一個很壞的預感……」

費勞杉使勁朝他揮揮手,示意他別再往下說,「每一件事你都有很壞的預感!噢,你這烏鴉嘴的精靈!」

奴莉莎把兩人一推,讓他們都住了口。阿曼頓突然動了起來,朝前滑了出去,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剩下的三人靜靜地等待著,亦萊堪勞納凡極其小聲地清了清嗓子,但在這一刻,四周絕然地靜謐,他喉嚨里發出的聲音還是顯得太大聲了。廢墟之中,彷彿升起來一陣奇異怪誕的靜止術。遙遠的天際飛過一隻小鳥,可連它也沒有發出任何叫聲,只是扑打著翅膀盤旋,輕輕算計到底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

阿曼頓恐怕遇到不不測。

可是,竟然有如此寧謐的厄運么?他們什麼也沒聽到,只是緊張地喘著氣。時間往前慢慢移走,可仍然什麼也聽不到。

奴莉莎慢慢地朝阿曼頓消失的石洞走去,她的靴子踩在石頭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而方才盜賊走過的時候,弄出的聲音恐怕比樹葉落下還要小呢。她聳聳肩,掂量著手中的戰劍——偷偷摸摸可不是戰士的作風。

她就快走進石牆的陰影下,漆黑中有個蟄伏已久的東西朝她撲出來。奴莉莎揚起劍,身子敏捷地往後一退,正準備狠狠地朝那敵人一刀砍下,卻看清黑暗裡朝她裂著嘴笑的人,正是阿曼頓。

「我知道你擔心我,」盜賊斜瞟著她舉起的利劍,「但我實在已經夠矮的了,謝謝你。」

他舉起大拇指,倒朝身後的黑洞一指,「那是一座老墳包,」他說,「非常古老,四周都銘刻著古代文字,大意是說,有個叫祖摩徘克薩培忒爾的耐色瑞爾法師,長眠於此地。不過閱讀那種聖賢體耐色瑞爾古文字——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