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人類亞穆瑟 第七章 聚合之宴會

艾莎斯穿著漂亮的新靴子,咯噔咯噔歪歪扭扭地走過林蔭繁茂的小路,宴會已經開始了。

「坦白地講,」杜拉·依佛黛正在跟人傾訴心事,聲音大得連她頭上的樹葉都給震得沙沙作響,「我可不管你們長輩們怎麼說!大統領就是瘋了!徹徹底底地瘋狂!」

「你比我們別的任何人都明白什麼叫瘋狂,」 艾莎斯輕聲嘲弄了一句,把手裡的高腳杯放到托盤裡,彎腰去解開腳上的高筒銀靴。解開以後,腳可真是舒服了不少。靴子高高的後跟,讓她幾乎能俯視僕人,可,誰能知道那有多痛?人類的時尚,就跟他們的黃銅腦袋一樣不好使喚。

艾莎斯脫下自己的蕾絲外套,整整裡面穿的襯袍,對著樹蔭下的掛鏡照了照自己,裡面的美人看上去比自己要高瘦一些。

鏡子里突然出現了一小條旋轉的渦流。她這才想起,好些科曼多的貴婦人都私下議論說,托隆格萊思家族的人有時會利用這面鏡子,當作進出骯髒人類城市的通道。他們還和人類做生意,科曼多人對這種行為全都側目以對。現在,這些托隆格萊思夫人們……

她咬咬嘴唇,好把這類流言蜚語扔到一邊去。時尚,這就是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追求的一切。除了時尚,還是時尚,別無其他。

艾莎斯對著這面傳奇鏡子笑了笑。她新盤好的頭髮側向一邊,用手琴小髮夾牢牢地別住。別小看這把手琴,那是她家族的族徽。她雙耳驕傲地豎著,打量著身邊的婦人們,她們的口紅都抹得太過頭了,首飾也嫌戴得太多。她側過身,又照照鏡子,寶石都佩在恰當的地方。接著她又換過另一邊身體,上下打量一番。嗯,不錯,她對著鏡子擺個姿勢,朝它送去一個飛吻。

每隔四天,五大家族的女人們就會聚在一起吃一頓陽光午餐,然後聚齊到托隆格萊思家族大宅後面的私人花園去,在半羊舞湖最暖和的池子里沐浴。那池水加了香料,摻著玫瑰花瓣,全是專門準備好的。眾女子泡在水裡,吸著甜甜的夏薄荷酒(這是托隆格萊思家最有名的葡萄酒),吃著各種新鮮蜜餞。接下來她們要乾的事情就是恆古不變的了:大擺流言蜚語的八卦陣。

艾莎斯·莫彌思特加入了閑聊大軍,但保持著她一貫沉默的微笑。她把自己的一雙長腿伸進池子,水流溫暖而又光潤,令她忍不住發出了舒服的嘆息。這時,她看見眾人的酒杯里全都空了,奇怪,僕人們到哪裡去了?

女主人留心到艾莎斯的詫異,中斷了自己的閑聊,靠過來鬼祟地說,「噢,是我把僕人們打發走的。這次咱們得自己倒酒了——但要知道,可不是每天都有關於大統領叛變的小道消息可聽的!」

「大統領叛變?他還有哪門子的變可叛的?拜託,他已經老得不剩什麼腦筋了,再說,他的精力也跟不上呀!」 艾莎斯大呼小叫起來,把池子里的夫人們都給逗笑了。

「哎呀,您真是落伍了,親愛的艾莎斯!您一定是苦於生計,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你家地窖里采蘑菇了吧!」 杜拉·依佛黛插嘴說,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翻著眼珠,對這粗魯之舉顯得甚為不屑。

「噢,至少我向長輩們證明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 艾莎斯回答,「他們會因為我的離去感到後悔的——你也應該試試看……不過,我可不認為你……」

西麗薇·多頓森,她們之中最安靜有禮的一個,下池子的時候把酒杯弄灑了,她躊躇了半天,決心把杯子放下。她把杯子放回托盤,又把玻璃瓶塞好,放回身後水流的凹處。

「現在全城都傳說,」她平靜地解釋起來,「大統領把亞穆瑟這個姓氏,賜給了一個人類,一個人類!老天爺,那可是一個人類的男人,不是別的什麼精靈!一個無恥的賊!他偷了某個首席家族的信物,然後潛入那個家族的家裡去偷法術,還污辱了人家的閨女咧!」

「該不是塞塔琳家族吧?」 艾莎斯乾澀地說,「打從老埃爾塔格利姆的愛人死了之後,他可再沒死心塌地愛上什麼人啦。他對我們最尊貴家族的敬意也少了很多呀。」

「塞塔琳家族已經為科曼多效勞了上千年之久了,比我能數出的所有家族的歷史都要長遠,」費寧·霍瑞乾巴巴地說,「所謂真正科曼多之高貴靈魂,從不屑於額外的封賞。」

「話應該這麼說,真正的科曼多貴族決不會沉湎於所謂高尚的行為吧。」 艾莎斯應聲而答。

「哎喲!艾莎斯,你總是打斷我們的談話,你的話刻薄得像把刀子!我真搞不懂,你家的人是怎麼把你帶大的!」 杜拉·依佛黛嫉恨地說,為自己失去眾人矚目的中心地位感到忿忿不平。

「我已經聽過了其中的原因,」 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靜靜地看著頭上的樹葉。艾莎斯聽到池子里其他女人們的偷笑,臉一下紅了起來。杜拉發出特別刺耳的狂笑聲,總算又把大家的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今天她的尖耳朵簡直被那麼多首飾給壓得趴下了。

「高尚也好,不高尚也好,總之那不是塞塔琳家族,」她興奮地說了起來,「而是阿拉瑟特菈萊家族。他們都說,皇庭之上,有兩名法師幾乎要在柯瑞隆神之祭壇前面,跟埃塔格利姆動刀子。讓一個人類跟我們一同生活,行走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經孰不可忍,更何況還賜他姓亞穆瑟!亞穆瑟家族的好些小夥子,注意,並不是他們家族的頭領,反正他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就衝上了大殿,在埃塔格利姆腳下,把自己的劍也砸碎了。更有一個,還用劍朝埃塔格利姆刺過去哩!」

「我正在想,」 艾莎斯一邊考慮,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這個人類幾時會碰上一個……『意外事故』呢?」

「如果那些庭上的長者勸阻不成,肯定用不了多久。」杜拉眼睛透亮,繼續說下去,「可要是我們運氣好,他們會公開在庭上跟他比劃的。如果預先有人布下察看術,我們大家就都能看到這個人類被眾人撕成碎片了。」

「噢,這是多麼文明的行為呀!」 西麗薇偷偷地嘟噥了一句。只有阿珞蘿薩和艾莎斯聽見了她的話。至於杜拉,她只顧著興緻勃勃地大聲往下說,根本沒留心別的事情。

「然後,」她還是那麼口若懸河,「首席家族們一定會傳喚來一個獵手,這真是幾個世紀以來的頭一回,再接著把老埃爾塔格利姆變成一隻野鹿,讓獵手把他幹掉!哈、哈、哈,我們就會有一位新的大統領啦!噢,多麼地令人感到興奮吶!」話一說完,她拿過一瓶酒,仰頭就喝了起來,連杯子也沒用。

這下她喝得頭昏眼花,栽倒進池水裡,差點被水淹死。「諸神在上,親愛的杜拉,可別在這裡喝醉了,」 費寧抱怨道,「要不那些老人家都會來找咱們的麻煩,說什麼未經他們的許可,怎可和對手家族的人說話呢!」

艾莎斯在背後看著杜拉不停地咳嗽,暗自開心。寶石滑過水麵,撞在一隻飄浮的盤子上,叮噹作響。

阿珞蘿薩沖艾莎斯·莫彌思特嚴厲地一笑,艾莎斯明白她的意思,女主人對一切都心知肚明。她看見了艾莎斯拍在杜拉背後的那一下。不過女主人在思考之後,保持了沉默。而這樣的沉默,也許意味著某種需要她付出的代價。

「好啦,好啦,親愛的杜拉,」 阿珞蘿薩熱切地說,用胳膊摟著還在發抖的杜拉·依佛黛夫人。「好點了嗎?這酒的香甜,常常讓人忘記它本身有多麼火辣呢!不過,它可比那種『三菇雪厘酒』還霸道呢!就是那種咱家主人一邊喝,一邊還要大呼小叫的那種!」

「哦?」 費寧嘟噥著說,「這麼說你有那種酒?三菇雪厘酒,你有嗎?」

阿珞蘿薩轉過頭,朝霍瑞家的女人瞪了一眼,目光就像兩把無聲的匕首。費寧笑道:「告訴我們那是怎樣的一種酒吧。」

「你是說,你想知道那種酒的效果?哈,它能把咱們的主子弄得東倒西歪,像楞頭小夥子那樣哈哈傻笑,倒在地板上怪叫,還想跟彼此握手咧!」 西麗薇·多頓森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哎,那可真是夠恐怖的!」

「你喝過三菇雪厘酒?」 費寧·霍瑞不相信地問了一句。

西麗薇朝霍瑞夫人鬼鬼祟祟一笑,小聲說:「有些男主人享受快活的時候,可不會忘了帶上女人。」

其他人全都詫異地瞪著西麗薇·多頓森,連還在咳嗽的杜拉也不例外,彷彿多頓森夫人肩膀上突然長出好幾顆怪頭來。

「西麗薇,」杜拉一邊咳一邊說,「我從沒想過……」

「拜託,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艾莎斯叫嚷起來,「你從來不曉得仔細想想!」可不等杜拉還擊,她就靠了過去,死盯著杜拉的臉,分外嚴肅地說:「給我聽好,依佛黛夫人。你認為科曼多是怎麼選舉大統領的?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熱鬧了,啊?我告訴你,選舉新統領,整個城裡會布滿下毒、決鬥、暗殺魔法這些玩意!法師們會蹲在自己的高塔里,用法術把自己的對手悄悄弄死!人類又怎麼樣?埃爾塔格利姆是個白痴又怎麼樣?你就那麼想找死嗎?你想看著你的孩子被殺掉,科曼多陷入永久的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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