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人類 第一章 野人之行跡與節杖

女神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來著?伊爾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一道利箭卻從樹叢里狠狠地射了出來,把他嚇了一大跳。

箭拖著樹葉的的沙沙聲,擦著他的鼻尖射了過去,伊爾瞪大眼睛,眼皮詫異地翻動著。等他回過神,重新望向面前的大路,就更加詫異了。路口上站著六七個人,穿著破爛皮甲,手裡握著長劍和匕首,個個是一副「來者不善」的神情。

「你給我下來,要不我們就要了你的小命!」其中一人有些洋洋得意地喝道。伊爾迅速左右掃視了一番,確定沒人包抄他的背後,當下念了一句咒語。

他手指翻動,很快,站在他面前的三個土匪就被「扔」了出去,那樣子好像是空氣里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重重地打了他們。那幾人手裡的劍高高地飛上天空,他們驚訝地喘著粗氣,慢慢地滾進了荊棘叢。

「如果想歡迎一個異鄉人,我認為各位最好用比較傳統的方式,比如說說『很高興遇到您』一類的好聽話。」伊爾對先前說話的男人說道,隨後,他又為自己堂皇的話語添了一縷笑意。

土匪頭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倒退著跑進樹叢,大叫道:「阿爾漢!德勒斯!快幫忙!」

話音未落,綠林里如黃蜂般飛射出一簇利箭。

兩支箭迫不及待地沖向伊爾的坐騎,可憐的灰馬發出一聲嘶鳴,仰起了前蹄,彷彿是想踢向那看不見的敵人,接著身子一歪,倒向一旁,四蹄一陣亂蹬,無奈地死掉了。幸好伊爾眼明手快,在馬倒地之前的一瞬之間,跳下了馬鞍,就勢往邊上一滾,同時在腦海里尋思對付這幫匪徒的辦法。眼下敵人藏身在樹叢里,四面包圍了他,而自己只是一個人,該用怎麼辦才好呢?

要不是這麼手忙腳亂,伊爾才不願放棄自己的鞍囊咧!

他大口地喘著氣,滾到一株老樹根下頭。這時已是抉擇之年的秋天,老天降了這年的第一次寒霜,把樹葉染成一片金色。他抓著長滿苔蘚的老樹皮,緩緩站起身,用樹做為他的掩身之所,機警地打量著樹林里的響動。而迫不及待的匪徒們在這時沖了出來,圍住了他。

伊爾輕嘆一聲,背靠大樹,念出一道咒語。曾有一個兇險之夜,無數飢餓的野獸團團圍住了他,不得已之下,他在曠野里用了這道法術。現在,要是他再不趕緊使它,就沒法經歷更多冒險的夜晚啦!伊爾施法完畢,面帶微笑,看著領頭的匪徒走了過來,那人分外警惕地打量著他周圍的樹木,慢慢地挪了過來。

匪徒罵罵咧咧的聲音突然被打斷了,伊爾與身後沉靜安詳的大樹融和在一起,他的思維沿著大樹伸張的根莖擴散到了旁邊的大樹,四面八方都是大樹的枝葉。嗯,不錯,應該這麼做。

伊爾在樹榦里擴展著虛體化的身軀,竭力不讓自己被窒息感噎住喉嚨。

很多法師都被這迫近的活埋感給逼得發了瘋。但麥嘉拉堅持認為,這是一項伊爾必須要掌握好的技能。

那時她是不是就預見到了今天呢?甚至更久以後的未來?

這念頭讓阿森蘭特的王子伊爾明斯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在樹莖內站起身,向外穿行。難道他所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女神蜜斯特拉的旨意嗎?

如果這是真的,那萬一要是有另外一個神明,正指引著另一個凡人的成長,兩神的旨意互相衝突,那又該怎麼辦呢?

如果不是她非要他「騎馬」去神聖的精靈城科曼多,他早就變成一隻獵鷹,高高地飛過這片森林了。那些臭土匪的箭根本就動不了他一根寒毛!

他正這麼想著,轉眼間,自己的身體已經從陰暗溫暖的樹林里穿行出來,在布滿陽光的撒庫達斯克大路上凝固成形,他看見自己左邊是一條髒兮兮的腰帶,而在他右邊,不到兩步開遙之外,則有一個穿著骯髒皮衣的匪徒。伊爾情不自禁地玩起了自己當年在哈桑塔大街上常玩的小把戲:他輕手輕腳地卸下了那個匪徒腰帶上掛著的匕首,那匪徒卻根本不曾察覺。偷來的匕首,圓頭刀柄上刻著一條兇狠的大毒蛇,張著利牙顯出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

伊爾定住身形,紋絲不動地站著,像塊生就的頑石,生怕踩到腳下的落葉,發出聲響,驚動一旁的匪徒,暴露自己的所在。那匪徒慢慢地走開,朝這年輕法師剛才消失的地方挪腳過去。

自己能在匪徒眼皮底下拿回自己的鞍囊,又不被他們發現嗎?即便匪徒手中沒有弓箭,也沒有使用弩箭的技巧,他,伊爾明斯特,也分外不情願在這撒庫達斯克的心腹地帶,浪費法術跟這一夥亡命之徒動手。這旅途上,他已經遇到過無數虎豹豺狼,也聽人說過這條路上有許多兇狠的食人猛獸。自從走上這條路之後,他真的見到了不少路邊枯骨和商隊殘留下被推翻的馬車箱。伊爾可不希望自己淪落成另一個聳人聽聞的旅途故事,成為警告和嚇唬後來者的傳說。

他站著,正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怎麼做,一個匪徒卻低著頭匆匆朝他走了過來,一頭撞進了他懷裡。

兩人同時詫異地倒在了樹葉堆中,不過這個趕往科曼多的阿森蘭特人手裡已經拿起了匕首,是時候用它了。

匕首鋒利極了,只一刀,就切開了匪徒的額頭。伊爾滾到他腳邊,彈起身就跑,匆忙之中,他還一腳踩在匪徒掉在地上的十字弩上,弓弩發出「啪嗒」聲,應該被踩壞了。伊爾只管朝著大路奮力跑去,身後傳來驚訝的喊叫聲。

被刀傷到的匪徒應該已經被噴出的血弄得看不清東西了,得留下一個人手幫幫他。這樣能空出手來對付伊爾的人自然就又少了一個。現在他還不能逃走。勃都坎急流距離這裡還有幾天的路程;而返回艾爾圖的路程就更遠了。他不可能在趕路的時候讓一大把窮凶極惡的匪幫整天跟在他背後,必須先幹掉他們。

伊爾靈活地跑下大路,靠近自己的馬,用借來的匕首飛快地割下鞍囊、劍袋,然後一把抓起這兩包東西,奮力地跑開,希望能給自己下一個詭計贏得多一點時間。

一支箭掠過他的肩膀,伊爾急忙一掉頭,跑進了前面的森林。現在的距離足夠他玩個漂亮把戲了。

他得站好身,準備一場惡戰。除非……

他驟然間停下腳步,急急地放下包裹,拔出了劍,又從左右靴子里各摸出一把匕首,抽出藏在後頸頭髮里的小刀。他把這堆刀劍和先前從匪徒那裡偷來的匕首一起扔在地面的苔蘚上,發出一陣「咯拉咯拉」的聲音。為了加大攻擊威力,他還摸出吃飯用的小叉子,寬刃的刮皮刀,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他的嘴裡已經開始吟誦咒語。

眾匪徒正越過樹林飛快地趕過來,而伊爾一直在忙著準備著自己的魔法。他按順序擺好每把刀,小心地割開自己,讓自己的血挨個滴在武器上。他掏出一大串小口袋,逐一碰了碰劍刃。蜜斯特拉曾悄悄告訴過他,那些小口袋她都做好了記號,好讓他一眼就能看清楚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這事她可幹得真妙,伊爾忍不住悄悄謝了她一聲。最後,他拍了拍手。

魔法起作用了!伊爾抓起了鞍囊,把它當作一個擋箭牌,擋住可能會朝自己射來的箭。他蜷起身子,躲在鞍囊之後。七把被施了魔法的劍一一升起在空中,互相乒乒乓乓碰了碰,似乎是在給自己禱告,接著,就猶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

片刻之後,沖在最前頭的一個匪徒尖叫起來,伊爾看見他轉了個身,捂著一隻眼珠,重重地跌倒在地。第二個匪徒罵了一聲,揮起自己的劍。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響過之後,那人倒退幾步,也倒了下來,血從他被切開的喉嚨管里噴射而出。飯叉飛出去,射到第三個歹徒身上,那人驚恐而痛苦地嚎叫起來,側過身,用手從身上抓住飯叉,扔在了地上,爾後拔腿就往回跑。他身後的幾個匪眾拿著刀劍,本來是張牙舞爪向前衝過來的,此時呆在原地發楞,片刻之後見勢不妙,也掉轉過頭,跟著他沒命地逃了。

伊爾放出的刀劍上只要沾上了對方的血,魔法就自動失效。伊爾放下了鞍囊,小心地走上前去,從倒下的匪徒身上撿回自己的匕首和叉子。現在他滿可以大搖大擺地走掉了,可伊爾還是擔心,到底有多少個歹徒還活著呢?他放出的刀劍大多還沒有掉在地上,也就是說:還沒沾上敵人的血。

那兩個倒地的匪徒都咽了氣,地上殘留的一道深深血痕則說明,第三個匪徒也活不了多久。第四個匪徒面朝下倒在伊爾的死馬身旁,一把長劍刺進了他後背。

伊爾把這些武器都揀回來,可他偷來匕首和那把藏在背後的刀子還不見蹤跡。他沿著路接著尋找,又發現了兩具屍體。這兩個死去的匪徒身上都佩著刻有大毒蛇標誌的武器。事已至此,伊爾沒再繼續尋找殘匪,重新走上自己的路。他用手抓了抓下巴,整個旅途上他沒怎麼刮鬍子,弄得臉上痒痒的。他聳聳肩,不管怎樣,還是往前走吧。具體是哪路匪幫霸佔了這個樹林,這一切又有什麼打緊呢?他仔細地拾起匪徒們落在地上的弩,走到不遠處的一個山洞前,把它們統統扔了進去。洞里的一隻野兔受了驚嚇,飛快地跳出來,竄進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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