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芳准只好過來和糨糊:「語幽,或許涉及了清遠的內部事務,不好叫外人聽見。這樣吧,鳳狄,胡砂,我們去外面說。」

語幽元君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把腳一跺,怒道:「我走!」跟著就氣呼呼跑走了,把門摔得震天響,嚇得門口小童跪了一地。

芳准嘆了一口氣,將衣帶系好,起身道:「有什麼事起來說,師父讓你帶什麼話?」

鳳狄低聲道:「師祖說,讓您立即回清遠,不許再任性私自下山遊盪,師祖他很擔心您的身體,說外界穢氣眾多,只怕您的病又要惡化。」

芳準定定出了一會兒神,道:「就這些,沒有了?」

「剩下是讓帶給師妹的話。」

芳准不由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喃喃道:「師妹?師父不是已經將胡砂趕下山了么?如今還要用這舊名號做什麼?」

鳳狄搖了搖頭,有些不認同地看著他:「師祖並非此意。」

芳准回頭笑吟吟地看著他,柔聲道:「我不在清遠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似乎與你師祖關係近了許多,說三句話就要提到他,以前我竟不知道。」

鳳狄面上不由一紅,緊跟著又變作蒼白,囁嚅道:「師父……弟子……」

芳准溫柔一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拿出點大弟子的架勢來,別總在長輩面前抬不起頭。師父讓你帶話給胡砂,只怕我也是不能聽的吧,那麼我便出去了。」

鳳狄急道:「師父!你真是……」他簡直無語。

芳准眨了眨眼睛,索性又坐了回去,端起茶來喝,笑道:「既然這樣,那你說吧。為師絕不插嘴。」

鳳狄走到胡砂面前,略帶愧疚地看著她,低聲道:「胡砂,那天大師兄沒能幫上你,心中十分難過。」

胡砂勉強笑道:「大師兄……你……你別這麼客氣,其實離開了也挺好的,我修行一場,總不能再給清遠帶來什麼麻煩。」

鳳狄默然片刻,道:「師祖有話讓我帶給你,希望你也回清遠,重新做清遠弟子。他當日對自己的魯莽決定也十分後悔,還希望你不計前仇,回歸清遠門下。」

這番結果是胡砂萬萬沒想到的,她本以為金庭祖師讓鳳狄帶話,叫她離芳准遠些,不許糾纏他,誰知竟是讓她回歸師門。念及此處,她眼眶不由微微紅了,低聲道:「我怎麼會恨他?他與青靈真君完全不同。」

鳳狄欣慰地一笑:「你能這樣想,便不枉師祖令我奔波萬里前來傳話。他還得知你們在瀛洲取得了水琉琴,託付我再說一句,水琉琴是神器,流落在外終歸不好,何況如今它需要師妹的活人生氣來養,這五年正是緊要關頭,出了差錯便不好了。他的意思是,你將水琉琴帶回清遠,由他老人家用仙法滋潤,想必癒合神器要快上許多。」

胡砂不由微微一愣:「他怎會知道水琉琴需要我來養?」

鳳狄面上浮出一絲無奈痛惜的神色:「師祖身在清遠,但神思能知悉天下事。鳳儀的事,他老人家也震怒異常……當日便昭告清遠,將他逐出師門……我……我還是沒能阻止。」

他不提鳳儀還好,提到鳳儀,胡砂的臉色就暗了下來,將水琉琴緊緊抱住,像是要尋找什麼依靠似的,過了很久,她才低聲道:「過去的就過去吧。」

鳳狄難得露出一絲微笑來,聲音也溫柔了許多:「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們便啟程回清遠吧。回去總好過你一人在外面飄蕩,對神器來說,也是利大於弊。」

胡砂怔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大師兄,如果……我說不回去,師祖有什麼安排嗎?」

鳳狄頓時一呆:「不回去?為什麼?」

她別過臉,淡道:「不為什麼,我就問問,倘若我決定了一個人漂泊在外,不願回去,師祖要怎麼辦?」

鳳狄的眉頭皺了起來:「荒謬!你一個人能做什麼?就算是為了被你損壞的水琉琴,也不可這般自私妄為!」

胡砂沒說話,只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半晌,說道:「我不想回去。」

鳳狄冷冷看著她,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只覺此人不知好歹至極。他冷道:「也罷,你不願回去,師祖也不強迫你。只是水琉琴卻得讓我帶回清遠,神器不容你亂拿亂抱。」

胡砂笑了笑,輕聲道:「我總算明白師祖的意思了,原來就是想要水琉琴。你們打算將我勸回清遠,再將水琉琴要走,是么?當日師祖逐我下山,明明說得十分義正詞嚴,如今見我得了水琉琴,卻改了態度,變得真快。」

鳳狄不由大怒,臉色鐵青:「胡砂,你放肆!」

她用力搖了搖頭,突然正色看著他,說道:「大師兄,我不會回去了。我與清遠兩不相干,不曾虧欠過他們,他們亦不曾欠過我,『放肆』這兩個字,請你收回。另也勞煩你帶話給金庭祖師,就是現在將水琉琴要走,也沒什麼用,它如今只認我一個主人,他人的仙法再高明,也沒辦法令它恢複。既然是我的東西,別人來強行要走,我總有拒絕的餘地,清遠也不至於為了搶奪他人物事,來對付我一個小女子吧。」

鳳狄臉色更難看,大抵是想不到一向聽話天真的小師妹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他不知胡砂性子中自有十分決絕的一面,只因未曾見過。

他張嘴還要說,卻聽芳准在後面輕輕笑道:「說得不錯!胡砂,師父支持你。師父也不回清遠了,只等水琉琴五年後恢複,諸般雜事都了結,再談回去。」

胡砂抬起頭,感激地看著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互相都覺心中一暖,只偷偷地各自在想:兩個人就此離開也是不錯的選擇。又新奇,又期待。

鳳狄急道:「師父,您怎麼也……」

芳准笑吟吟地打斷他:「為師要走要回,都是為師的事。你若不放心,就當為師擔心水琉琴,在外護著她便是了。廢話嘛,就少說兩句吧。」

鳳狄看看胡砂,再看看芳准,終於明白今日是絕對說不動他們的了。他只得把牙一咬,說道:「既然如此,那……那弟子也陪著師父,一同照看水琉琴!」

芳准失笑:「你都這麼大了,還要纏著師父?不怕你師祖怪你?」

鳳狄面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低聲道:「總之……弟子要照顧師父!還有師妹。」

芳准把手一拍,起身推開窗,讓星光灑進窗檯,良久,終於說道:「好,明日咱們師徒三人便離開這裡,找個僻靜的地方,過一次隱居生活。」

鳳狄原本以為芳准只是一時興起,說著玩的。這位師父從以前開始就愛說笑話,逗得人急個半死,再慢悠悠地來哄,惡趣味十足。

誰知這次他卻想錯了,芳準是動真格的。

語幽元君來送的時候,眼睛有些紅腫,儘管撲了胭脂遮掩,還是能看出她一夜沒睡,很是神傷。

她定定看著芳准,像是第一次把他看到眼裡心底的時候一樣,隔了很久,才低聲道:「你要保重,莫叫我在千里之外替你擔心。」

芳准抬手將她垂在腮邊的一綹長發輕輕順過去,柔聲道:「老朋友了,何必傷感?有空我自來看你。」

語幽元君眼眶又是一紅,為她強行忍住,道:「不知怎的,我總覺這次你走了,像是再也見不到你似的。不管怎麼說,有任何困難,誰要為難你,只管來找我。語幽為朋友,肝腦塗地。」

芳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忽而又輕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像個逍遙度日的仙人,反倒性烈如火。」

語幽元君嘴唇翕動了一下,苦笑著不知該說什麼。

芳准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很溫柔:「我卻很喜歡這樣的性子,親切得很。」

她吸了一口氣,忍住酸澀,反而露出個驕蠻的笑容來,嗔道:「還說喜歡!明明說好了要在這裡住三個月,才過幾天便要走。你向來不拿我們的約定當回事!我還能怎麼辦?只得由你去了!」

芳准哈哈大笑起來,將站在旁邊發獃的胡砂一提,從眺望塔的白玉窗口縱身跳了出去,白色的衣角像翅膀似的揚了起來。他朝她揮揮手:「下次吧。下次我們定然要在你這裡住上一年半載,那時可不要將我們趕走!」

語幽元君急急追到窗邊,只見他身姿矯若游龍,在空中輕輕一轉,踏著祥雲飛走了。

他說「我們」。她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淚水流了下來。

直至飛出長洲,腳下變作了茫茫大海,鳳狄才踏雲緩緩追上,低聲道:「師父,真的要離開清遠嗎?再也不回去?」

芳准詫異道:「為師說過再也不回去的話么?只說離開一段時間而已,你這孩子怎麼誤解得這麼厲害!」

鳳狄心底稍稍鬆了口氣,又道:「不,弟子只是想說,小乖還留在芷煙齋,沒人照顧。」

他一說小乖,芳准才抬手敲了敲腦袋,嘆道:「確實,竟把它忘了,該罰。鳳狄,你回一趟芷煙齋,將小乖也帶出來吧。我們在玄洲相會。」

鳳狄立即答應了個是,跟著卻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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