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夜深了,洪於還沒回到島上來。

舒子寅和女傭們坐在別墅外的空地上乘涼,伍剛、小胖子和魯老頭圍坐在旁邊的石桌邊喝啤酒。主人沒有回來,大家都沒有進樓去睡覺的意思。

突然,木莉站了起來,說她聽見了樓裡面有人叫她,是她妹妹水莉的聲音。女傭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舒子寅拉著木莉重新坐下來,拍著她的肩說:「我們什麼也沒聽見,是你聽錯了。」她知道這是小胖子看見有渾身濕淋淋的女人進了樓房的事使大家心驚肉跳,尤其是木莉,她會聯想到死在湖裡並且連屍體也沒打撈到的妹妹。當然,舒子寅在安慰木莉時,自己也對現在正空無一人的別墅感到驚恐。這幢尖頂的建築此刻座落在暗黑中,只有底樓客廳的燈光從打開的門口瀉出來。

三個喝酒的男人也驚動了。伍鋼說:「走,進去看看。」說完便向別墅跑去。魯老頭和小胖子緊跟著他,三人顯得人多勢眾,但從他們略帶誇張的嚷嚷聲中卻透出了幾分膽怯。

舒子寅看見別墅里的燈光一層樓一層樓地亮了,一直到閣樓,所有的窗口都有了燈光。不一會兒,這些燈光又漸次熄滅,三個男從從別墅里走出來。「平安無事啰。」伍鋼學著某部電影里的台詞對大家吼道。

木莉卻埋著頭哭泣起來。

這時,湖上響起了快艇的轟鳴聲,船頭的射燈在暗黑的的湖上快速推進。雪花望了一眼說:「主人回來了。」

船上下來了三個人,洪金和一個身材碩長的女孩一左一右地扶著洪於向別墅走來。

「我二叔多喝了一點,沒事的,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洪金一邊向大家解釋道,一邊扶著洪於向別墅的台階走去。

「那女孩子是誰?」舒子寅向雪花問道。

「她叫冷小莉。」雪花說,「剛到公司工作不久的,在釣月樓餐廳做迎賓小姐,聽說最近調到公司接待部做事了。」

舒子寅和雪花來到洪於的房間時,只有洪金坐在房間里,旁邊的浴室里傳出嘔吐的聲音。舒子寅走進浴室,看見洪於正弓著身子在洗手池旁嘔吐,那個叫冷小莉的女孩在旁邊扶著他。舒子寅正要走近去關照一下,冷小莉對她擺了擺手說:「別動他,讓他吐了就輕鬆了。」說完,她盯了舒子寅一眼又補充道:「這裡沒你的事。」

舒子寅望了一眼這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她的很深的乳溝在低胸裝外邊,有一種很邪的性感。舒子寅返身回到了房間。雪花已經熟練地理好了洪於的床鋪。

冷小莉扶著洪於走了出來。他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很難受的樣子。冷小莉扶著他在床上躺下。雪花端來了一杯水,冷小莉伸手接過去說:「我來。」她扶起洪於的頭,輕輕地說:「你喝一點水吧。」洪於沒有反應,似乎處於半昏迷狀態。

「可能需要找醫生來看看吧。」舒子寅有點慌張地說。

「沒事,喝了酒都這樣。」洪金說:「今天我二叔和一個副省長在一起都很高興,喝多了一點,沒事的。」他看了一眼舒子寅和雪花,又說道:「你們倆都去休息吧,這裡有小莉照顧就行了。」說完,他站了起來,表示自己也要走了。臨出門,他轉身對冷小莉說:「你得好好照顧啊。」冷小莉連聲應允沒問題。

舒子寅和雪花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突出其來的女孩怎麼會留在洪於的房間里。

湖上傳來快艇的聲音,洪金已離島返回岸邊的公司去了。別墅里其他的人都已回房入睡,或許他們認為這種事理所當然。

只有雪花似乎理解舒子寅的處境,儘管她把舒子寅與洪於的關係估計得過份了一點。她湊在舒子寅耳邊輕輕說道:「那個騷貨,她憑什麼留在這裡?」

舒子寅對雪花輕輕地噓了一聲,同時指了指洪於的房間門。她倆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對舒子寅而言更現實的問題是,她能不能進到洪於房間裡面的密室去呢?而這點她對雪花也不便詢問。因洪於說過這密室是保密的。但是,如果不方便進去,她又睡到哪裡去?上閣樓,讓守夜的伍鋼和小胖子離開,然後一個人睡在那裡,行嗎?想到這個決定她還是感到害怕。

正在這時,洪於的房間里有了響動。舒子寅將耳朵貼在門上,似乎聽見洪於在吼著什麼。突然,門開了,舒子寅驚得後退了一步。冷小莉一臉惶恐地走了出來,看見她倆站在走廊上,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她看了一眼雪花說:「老爺子已經清醒了,我也不用照顧了,你給我安排一間客房吧,我只有天亮後才能回公司去了。」

雪花得意地給舒子寅丟了個眼神,然後對冷小莉說:「你跟我走吧。」

聽著她倆的腳步聲下了樓,舒子寅才走進洪於的房間。

洪於已經坐在沙發上,看見她進來便問:「那個婊子,她怎麼到我房間來的?」

舒子寅說:「你喝醉了,她和洪金一起送你回來的唄。」

「哦。」洪於用手撐著額頭,像是頭痛,又像是在回想著什麼。他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今天的晚宴。到景區的公路改造上億元的款已批下來了。為了感謝這位鼎力相助的副省長,他除了錢財相報之外,這種私人酒宴也是必要的。他和洪金一起款待他。由於有女孩陪酒,席間他們都陷瞞了他的副省長身份,統一口徑只叫他「大哥」。為了不讓他尷尬,除了他身邊安排了一個看似又清純又豐滿的陪酒女孩外,洪於和洪金的身邊自然也都坐了一個女孩。這冷小莉當時就是坐在洪於身邊的。他們做了什麼呢?喝酒、談笑,後來是划拳,誰輸了一次就讓女孩脫一件衣服,直到三個女孩都脫得一絲一掛。再後的事,洪於便有些朦朧了。看來,洪金是將場面上的事情當真了,還真以為洪於對身邊的女孩有了感覺,於是在酒後便將她送到他的房間里……

「今晚真是喝多了。」洪於抬起頭望著舒子寅說,「這喝酒也是我的工作,你懂嗎?」

早晨,舒子寅對著一面大鏡子看著自己。她欣賞著自己的眼神(有人說過這是一種優雅的眼神)。她穿著一件乳白色的絲質睡衣,腰間輕輕地束著一條絲帶。她很滿意自己的細腰,因為它,她高高凸起的胸部顯得誘人而又不俗氣。她嘟起嘴唇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怪相,突然為嘴唇的性感有點不好意思。

這鏡子里的女孩是怎麼了?她細心地照料著自己,是想走出密室時給洪於一個驚訝嗎?或者,是洪於說過,喜歡看著她穿著睡衣坐在露台上喝早茶的樣子……

突然的變化似乎是從昨晚開始。舒子寅感到,她愛上洪於了。這感情的明晰開始源於一種心痛,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嘔吐的時候她有了心痛的感覺。接著,那個照顧他的女孩使她產生了醋意,她知道產生這種感覺說明自己已將情感不知不覺地加入其中。那一刻,她為自己近乎冒險地來到這個島上找到了原因。

這是宿命嗎?她問鏡子中的女孩,為什麼總是愛上年齡比自己大一倍的男人?她想起了大二時愛上的哲學老師,難道只有對世界有把握能力的男人才能引起她的注意?這種能力可以是智慧上的也可以是事實上的。據她的觀察,男人的成熟比女人晚很多時候,他們年輕時候的虛妄和浮躁需要經歷一個煉獄才能真正成就他們青銅般的品質。

但是,對她而言,這種追求又是註定沒有結果的。因為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有著像城堡一樣的家庭,有著長期廝守的妻子和充滿希望的兒女。這樣,即使男人願意孤注一擲,她也不能承受這種有撕裂背景的生命之重。所以,才有了她和哲學老師的分手。這個決定是她在一個瞬間做出的。那天,她去看望因病在家的老師,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她看見老師的妻子正在對躺在床上的老師喂稀粥。這一刻,她對「女人」這個性別充滿了感動,並且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從此,他們是很好的師生,是朋友。

然而,宿命的不可抗拒性在於一個人沒有辦法不重複自己,就像指南針被搗亂之後,一停下來那指針仍然固執地指著那一個方向。儘管昨天晚上,洪於突然抓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說出一些愛她的話時,她是冷靜地對他作了不可能這樣的解釋。但是,這並不說明她可以無動於衷。整整一晚上,她無法對自己該怎麼做這一問題找到答案。

而此刻,她身不由已地在鏡子前注視著自己,她笑了笑,又瞪了自己一眼,然後感到一種激情的顫慄……

舒子寅走出密室的暗門。洪於已經在他卧室外面的大露台上等她了。他半靠在白色的軟椅上,正在品嘗一支粗大的雪茄。看見舒子寅出現,他站起來對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並且說道:「我們的女學者怎麼變成小姑娘了?」

舒子寅笑著說:「別幽默我了。」她理了理睡衣的下擺在軟椅上坐下。太陽剛剛從遠處的湖面上升起來,露台周圍的樹蔭中閃爍著金黃色的光亮,像有無數蜜蜂在飛舞。

雪花送來了咖啡、水果和糕點,鋪著潔白桌布的小圓桌上有了這此東西更像一幅靜物寫生圖畫。桌布邊緣落下一隻好看的瓢蟲,雪花伸手去撣掉它的時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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