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巴黎——此界與彼界 第九章 蒲公英飛機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無所思慮的人想法最直接。因此兩個小時之後,三條蚯蚓和山狗各自打包歸來,在城門處集合,準備跑路。山狗的打包,名副其實,拿自己床單左右一滾,四個角打個結,裡面放了點衣服零碎就完事了,比平常出門還自在。再看那三位,好嘛,這明顯是不想回來了,想必對宿舍進行了地毯式搜查,巨細無遺,統統帶走,連洗手間里備用的三種顏色洗漱杯子都串成了一串,拴在旅行箱把手上。最離譜的是,它們的身後還跟了一大把香蕉,許多木瓜,好幾盆蟹爪蘭。山狗探出頭來瞧了瞧,問:「路上吃的?」桃紅沒奈何嘆了口氣:「做實驗的時候輸入了感情基因,現在它們非要嫁蚯蚓隨蚯蚓。」山狗聽了安慰它:「沒關係啦,木瓜香蕉而已,要是你拿來做實驗的是仙人掌,麻煩就大了。」此時銀灰在邊上發出一聲鬼叫,怒氣沖沖跳著過來,一邊破口大罵:「桃紅,你好死不死,為什麼拿殺人玫瑰當實驗品,我的屁股完蛋了。」

果然,一大蓬對銀灰情深義重,不舍分離的火色妖艷玫瑰,依靠自己尖銳而強韌的刺,緊緊釘住了銀灰蚯蚓原形的下半身,隨著它的活動顫顫巍巍,搔首弄姿。山狗還沒來得及笑,碧綠似乎也中了招,它本來閑閑站在一邊看熱鬧,喝著一杯鮮榨橙汁,猛然間臉色大變,一口把嘴裡的果汁噴了出來,吼了一聲:「金雀兒在我榨汁機里自殺了,桃紅你這個害人精。」氣急敗壞的也一起撲上去打桃紅,山狗植物學知識不夠,蒙查查喊:「金雀兒是誰啊,你相好嗎?」戰團里傳來碧綠的回答:「狗屁,一棵草,吃了要全身麻痹的。」

它的判斷非常專業,十五分鐘混戰之後,三條蚯蚓都掛了彩出來,本來碧綠最嬌貴了,又怕冷熱又怕疼,動不動還帶根拐棍出來裝老弱病殘。結果今天它表現得最鎮定,嘴角流血,臉部微腫,都若無其事,帶上自己那幾大箱有的沒的,大步流星前進。山狗趕上去好心說要不要吃點止疼的,它眼皮都不抬,說:「你現在給我後心一刀子我也能再走十里,完全沒感覺。」被那棵殉情的金雀兒搞成半條植物蚯蚓了。

它們大大方方依次跳欄越過出了城門,外面的太陽瞬間比城內暴烈十倍有餘,漫天滿地撒下來的不是陽光,分明是利箭,要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亂走的人決殺當場,山狗穿了雙烏拉草鞋出來,沒兩分鐘,由綠變成了黃,干簌簌的。銀灰看了看周圍茫茫的大沙漠,和同伴商量說:「哎,我們要是給曬壞了,蚯蚓干還可以入葯,對社會有點貢獻,山狗就只能拿去當人體標本,告訴人家脫水死是怎麼一回事,咱們用工具吧。」

山狗在滾燙的沙子上跳來跳去躲避高溫,聽到工具,湊過去看,銀灰從隨身背的那個小包包里,托出一片小小的,小小的,蒲公英。那灰白色的小蒲公英看上去生氣全無,可是一放到陽光下,忽然間便精神一振,邊角嘩啦展開,竟然煥發出金黃色澤,成倍的膨脹起來,一直膨脹成好大一朵金燦燦的花,瓣兒厚厚實實,摸上去軟軟的,周長足有兩米,看來是靠太陽能發動的。三條蚯蚓拉著山狗跨進去,剛剛好坐滿中心一圈花蕊,然後桃紅從屁股後摸出一副墨鏡,一管防晒油,一本寫真集,哼著歌兒開始忙碌,完全是把自己當成在馬爾地夫海灘上的光景。山狗怪有興趣的看著它扭來扭去塗防晒霜,直到發現自己頭上的那些植物都開始因為缺水而蔫下來。他忍不住問人家:「我們做什麼呀?」桃紅的小眼睛從墨鏡底下斜出來,淡淡地說:「等風啊。」

撒哈拉中心的風實在不好等,過了足有大半個小時,才悠悠有些雲色,要說山狗當年做獵人,基本功是很過關的,除了沒有辦法護住自己頭上盆花,導致死了一半,其他半死以外,他自己始終生龍活虎,和桃紅爭著看寫真集。好不容易,等到一陣狂風長途奔襲而來,遙遙聽到響動,大家群情洶湧,等那呼的一聲引起無窮飛沙走石,而蒲公英飛毯一借勢,悠然上天,立刻飄到了四百米高處,向東南方向逸去。

蒲公英飛行器的速度,每小時可以達到五百公里,不可謂低。唯一的麻煩在於,這玩意兒的方向不好控制,竟然會隨著風向隨機改變。

這一弊端在不久之後就表現了出來,話說大家舒舒服服躺在花瓣上面,期待著隨後度過一段美妙的空中漂浮時間,甚至桃紅還摸出了眼罩要睡覺,結果過了大半個小時之後,發現自己在空中轉啊轉啊,轉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趴在蒲公英邊俯瞰,一座莊嚴美麗的綠城在望,青銅色的大門,鳥臉保安在睡覺~~。作為一個對靈異事件警惕性很高的人,山狗立刻吼了一嗓子:「鬼打牆啊!」翻身就要跳出空中。

銀灰沒好氣,一把拉住他,鬱悶的說:「打你個頭啊,這是風向變了。」

碧綠左摸摸右摸摸,搖頭嘆息:「哎呀,研究那麼久,蒲公英始終抗拒我們加方向盤的設計,上次想去巴西,結果被颱風吹去了北極,討厭,真討厭。」

說著說著,那風不但沒有刮對方向,而且直接就歇菜了,風勢一收,大家齊聲大叫,隨著蒲公英一頭栽在地里,搞到滿頭滿臉都是沙。山狗掙扎中一腿踢中了桃紅的臉,桃紅一怒,尾巴狂擺,誤傷碧綠的屁股,碧綠倒栽蔥在沙子里,雙手亂甩,揪住了銀灰的鼻子,銀灰不甘無所作為,也騰挪翻滾,亂抓一氣,忽然發現自己抓住的東西毛毛鬆鬆,手感與山狗或自家兄弟身上任何部位都迥異,心裡剛剛一凜,猛然間身體已經脫離了地球引力的控制,嗖的一聲高高飛起,直入碧空。

如此變起倉促,大家都停下廝打來看,咦,這不是鳳凰嗎?你跑這裡來做啥?

果然面前是鳳凰。她一臉納悶的搭著涼棚往空中看,不知道多少公里以外有個小小的黑點,還在自由的飛翔當中,一邊還納悶:「這是誰呀?幹嗎抓我翅膀?」

見了她那麼多次,大家終於在今天注意到她原來是有翅膀的。平常她都穿一件中國式的對襟上衣,背後總有點鼓鼓的,山狗一直認為是人家駝背,為免她傷心,從來沒問過怎麼回事。今天鳳凰很豪放,穿的是工裝背心,皮膚十分光潔誘人,不過在肋下背部就異軍突起,有兩隻光彩奪目,五色迷絢的巨大翅膀。其中一直曲折貼服,另外一隻卻毛炸炸的,相當蓬亂,如果檢測指紋的話,就可以發現原來是被銀灰亂抓抓的。當然後者也付出了他應有的代價,至今還在外氣層。

山狗戳戳鳳凰——很謹慎的避開了她的翅膀周圍地區,直接戳的是腦門——問:「你在這幹嗎?」她瞪著眼睛:「我遠遠看見你們在空中旋來旋去,想來問你去做什麼啊,結果跑出來就遇到你們一頭栽下來,還抓我翅膀。」

山狗指指天上:「一抓,結果就那麼高?」

鳳凰有點不好意思:「嗯嗯,沒防住本能,扇了它一下。」

這話令大家福至心靈,既然它的翅膀功能可以與芭蕉扇一比——除了不能下雨以外——那不如先行選定方向,叫她把大家一扇扇去目的地好了。鳳凰對這個提議也很贊同:「好啊好啊,你們要去哪裡?」

山狗看著蚯蚓,桃紅聳聳肩膀,然後對著空中大喊:「老大,我們要從哪裡回去?」

等了半天,音速真慢啊,傳來隱約一句話:「巴黎,巴黎——」

鳳凰大喜:「巴黎,我也要去,我要去買衣服換季了。」

換季?撒哈拉有什麼季可以換?溫度二十六,濕度七十,沒得變的。

鳳凰不以為然:「天不換季人換季嘛,不然做女人有什麼樂趣。」

山狗惟惟而退,他雖然沒有婚姻生活和花天酒地的經驗,不過一直牢牢守著從前豬哥告誡過他的兩句話:「無論對方是什麼模樣,如果他認為自己是女人,就一定要當他是女人。」第二句話是:「無論如何,不要和女人爭辯。」當然,其實對他最有威懾力的是第三句話,那就是:「否則,會死的。」山狗還年輕,實在不想死。

既然說了要去巴黎,鳳凰就飛奔回城裡去拿行禮,走前精確估計了銀灰掉回地面的時間,怎麼也還要個幾十分鐘,大家被曬得實在不善,碧綠只好唉聲嘆氣摸了只白蘑菇出來種下,這蘑菇沒有任何特異功能,唯一優點是夠大,非常大,而且長得比什麼都快,兩分鐘里長出了三十平方米的陰影面積,大家坐在下面乘涼聊天,比變成脫水蔬菜要快樂很多。

這麼耗了一會,忽然有一陣呼嘯聲隱約傳來,山狗懶懶抬頭說:「喂,是銀灰下來了嗎?好像提前了一會。」

桃紅豎起耳朵聽了聽,疑惑地說:「不對呀,好像是體積很大的東西,難道說銀灰在空中受熱膨脹了?不至於啊。」

這些沒有常識的文盲們很快就被事實打翻在地,是真的打翻了在地,再壓上兩千斤。因為那破空飛來的東西,是牛花花幫鳳凰蓋的那所小鳥巢房子。鳳凰隨後飛來,非常完美的剛巧接下落地的銀灰,在她興高采烈地說「巴黎酒店貴,我把房子也捎上了,哎,我們趕快出發吧」的時候,發現原來鳥巢落地的地方歪著一棵好大的蘑菇,而其他人統統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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