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破魂劫 第三章

飛機降落在紐約國際機場的時候,我還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直到一位空姐迫不得已抓住我的腦袋往死里搖。

話說當天上午我決心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不做冤大頭,中信那套房反正也不關我的事,就讓那幾位長夜開眼的木乃伊兄弟駐守好了。辟塵暫時去紫羅和暴家裡住一段時間,暴身體大好了,也不用再抱著報復社會的不良想法到處去跟人打架。這個時候我才曉得這小子在人類社會發了達,居然住的是華南碧桂園的頂級別墅,我氣急敗壞之下,毫不猶豫就跟他借了兩百塊錢。所以有佛語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誠不我欺!

這句話還有個例證,是狄南美。她送我出門,期期艾艾半天,終於長嘆一聲,拍拍我的肩膀:「豬哥,這麼多年,我吃你的手指餅乾吃得著實不少,這一次你大劫當前,哪怕折壽我也要告訴你,你……」

她下一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出來,被我眼疾手快用腳邊的一塊磚頭封了口。之前她哼哼唧唧對著我嘆氣我已經知道大事不妙,說不想要她幫我去凶化吉,那是假的。但是我做人最高原則,乃是各安天命,折人家的壽做什麼?踩過那麼多次知之在先的狗屎後,我應該很有覺悟地擺出自絕POSE,免得跟中國古代那個方孝孺一樣,九族不夠人家殺,十族也拉上了墊背。

南美「呸呸」吐了一把土渣出來,老羞成怒了,甩手就走,最後撂下一句話:「不管你了,記住別怕。」

直撲第五大街,山狗不知何處去,綠門依舊笑春風,只見一個牛高馬大的洋妞臉無表情地矗在堂子里,對我說:「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

老實說她還真沒有什麼可以幫到我的,除了挪挪身子讓我過去以外,看上去她手臂有我大腿粗,把櫃檯口一堵住,我怎麼過去開空間門啊?

先禮後兵吧,我手舞足蹈開始講英語——之所以要手舞足蹈,是因為我實在講得超級爛,只好輔之以身體語言:指鼻子大叫,表明身份也;滿面堆歡,示之以好也;合掌鞠躬,有所求也;往櫃檯里指指點點,我要進去也……誰知枉我大腿踢得比紅磨坊的超紅康康舞女還高,洋妞死盯著我眼都不眨,仍然重複問一句:「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

我心裡一愣怔,仔細聽了聽她的聲音,無論多麼訓練有素,被一個在自己面前蹦來蹦去的傢伙騷擾了半天,一個正常的人,或非人,再說起話來,語言是會有微妙變化的。而她沒有。

做出這個英明判斷以後,我毫不猶豫一拳揮出,她應聲倒地。伸手一摸,摸到她脖子和臉部的交接處,果然有一條非常細的痕迹,扣住一撕,五官紛紛剝落,臉下面是個空洞,一無所有。真的是個仿人,而且是非常粗糙的仿人,只做外面,沒有做裡面。

綠手指門並不是每個人都看得見的,凡是可以進來的,都有兩把刷子,所以守門的人,刷子也不可以少。以前山狗守住這裡,老闆們就很放心,因為他的刷子比掃把還大,不太容易被人順利爆關。現在居然搞出一個那麼粗製濫造的仿人來站堂子,一定出了大問題。

收銀機掃描,空間門順利開啟,看來不用看光行跳踢踏舞了。一秒鐘過後,我落在大堂里。

熙熙攘攘,往來如潮的人,跟我上次來那派殘景凋年的模樣天差地別。天花板上的大屏幕工作如常,看不出絲毫損傷,每個辦公桌後都有個腦袋埋下去久久不挪一次窩,文件滿天亂飛,不時聽到整體傳音器里傳來叫喊聲:「獵物司檔案室開會,三號會議室。」或者,「收銀台,請查收北海道山口組匯票,金額核對完畢請報告。」不過很奇怪,足足有十分鐘,沒有任何指令獵人出任務的傳呼。我慢慢從辦公桌過道走過去,一隻速遞迷你熊舉著兩大本檔案從我腳下快速通過,拐彎進了走廊。兩邊的人表情狂熱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一個人理會我。

走過去,跟隨迷你熊轉過走廊,獵物司。

第一次走進獵物司的時候,我剛剛從亞馬遜實習回來報到。夢裡紗大力拍著我的肩膀,表揚我從教官們的小鞋灌頂大法中成功逃生。他問我,對將來有什麼打算?我想了半天,說我想做個快樂的人。

我記得他很驚訝,然後說:「你不想當五星嗎?你不想得到最高的賞金嗎?你不想名揚天下,成為獵人中的傳奇嗎?」

這些夢想算是獵人們對前途的標準描述版本,但凡被長官問到,張口就來,有時候我很懷疑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傳奇?傳奇那麼容易?剛剛抓了兩隻老鼠天師回來,已經HIGH到眼睛變一條縫;抓過四隻的,一定會開始寫自傳,我看過兩本,把心都看碎了。

我對夢裡紗說,我就是想快樂地生活,其他順其自然。

雖然我對夢裡紗一直評價甚低,偶爾也會用到限制級的三字經在心裡對他破口大罵,不過他那一次的反應我還是銘記在心——他沉默了很久,然後鄭重地說:「那麼,我恐怕幫你不到了。」

現在,不知道是第幾次我來到這裡,來到夢裡紗面前。他坐在辦公桌後面,正皺著眉頭出神,高而瘦,禿頭,像刀削出來一樣線條分明的五官,鷹鉤鼻,一雙冷靜的深灰色眼睛。開門關門,他都絲毫沒注意,直到我對他說:「我回來了。」

他的反應很古怪。驚恐。非常非常驚恐。隨即一躍而起,跳到椅子後面,本能地擺出了攻擊的模樣。我發現他的身體在輕輕顫抖。拜託,不用怕成這樣吧,我又不吃人。話說回來,即使我吃人,打死我也不吃夢裡紗,這樣無趣的人,吃了一定會影響我的遺傳基因。

「老闆,你怎麼了?」

夢裡紗猛一搖頭,再瞪大眼睛看我,上三路,下三路,看得我心裡發毛。窮困潦倒的時候去申請當替身演員,人家也這樣看過我,然後問我:願意露幾點?氣得我當場想動粗。不過後來辟塵安慰我說,這說明我身材還是比較標準的,否則想露還不讓露呢。

他顫抖著聲音問我:「你,你是什麼?」

我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手腳屁股肚子,摸了摸頭,五官數目都對。「廢話,我是人啊!」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在三米開外圍著我轉了一圈,念念有詞,不知在作什麼法,然後非常懷疑地問:「你不是食鬼或者破魂?」

我很惱火,奶奶個熊,我要是這兩樣東西,你還能這麼HAPPY圍著我亂轉?早就被踩在地上,踩了一萬腳了。我倒是想啊,可惜天不假人!

看我表情雖然難看,人卻還是斯斯文文地站著,沒有一頭衝過去殺個萬劫不復的跡象,他放了心,一下子軟在桌子邊。哇,誇張,滿頭汗!看來老頭子受過驚嚇,後遺症不淺。

畢竟心軟,我過去扶了他一把,坐在位子上,倒了一大杯水給他。夢裡紗喝光了那一缸水,還在那裡自言自語:「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終於忍不住當頭給了他一下:「老闆,你驚風啊,到底怎麼了?」

果然暴力比較有用,他當即說起話來:「朱,整個獵人聯盟都在傳說你被食鬼和破魂抓去了,想不到你可以回來。」

看他好像要來擁抱我,我趕緊躲開,說:「我是被抓了,不過我又跑了。」

這隻老狐狸似乎頗有懷疑,一時三刻又不知道懷疑什麼,當然他可以說,就憑你那德行,還能從食鬼者手裡跑出來?恐怕被從屁屁里拉出來把握還大一點吧。

他終於完全鎮定下來,不過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半天,彷彿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對我說:「朱,不瞞你說,你已經是第四個傳說被食鬼和破魂抓去的獵人了,前三個完全沒有任何消息回來,我們出動了全球、甚至火星上的頂級獵人搜尋,都毫無結果。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麼?」

第四個?我腦子裡一響,立刻浮現出中信公寓里那三位木乃伊獵人的尊容,失聲問:「是不是有一個叫保羅?」

夢裡紗嗵的一聲又跳起來:「保羅!你見過他嗎?」

我苦笑著點點頭,如果那樣也算見過,我確實見過。

在我的堅持下,夢裡紗打開了獵人的全球共享檔案文庫,讓我翻看那幾個失蹤獵人的卷宗:

都是男性,長相都很出色,都善於追蹤,都住過那個房間,我也是!難道什麼時候,我也要到那堵牆裡面和同門師兄弟們爭一席之地?

江左司徒之所以選擇獵人,大概是考慮到追蹤能力,那為什麼要模樣英俊呢,看來江左司徒對「人人都好色,不分男與女」這個課題是頗有一番研究的,但如果是要抓人,何必英俊獵人?精藍一晚上可以上演兩次七擒孟獲,十四次捉放曹了。既然不是抓,難道是騙?然而那人冰雪聰明,將計就計,倒打一耙,總共打了三耙後,輪到我第四耙?這第四耙什麼時候耙下來啊?

這麼多問題繞在我腦子裡,真是繞得我苦不堪言。想當年就是懶得動腦筋讀聖賢書走光明路,我才不遠千里跑去修鍊當獵人的,早知道現在這麼操心,還要學福爾摩斯破案,我不如狂讀物理數學,當個生物博士天天看青蛙好了。

夢裡紗也陷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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