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港口的少女 第三章

「國王有令,依戰時特別命令第八十九條逮捕涅克斯·修利哲。必須不擇手段將其緊急收押,並逮捕到案。若有任何人保護或藏匿涅克斯·修利哲,即視為國王的叛徒。即刻前往修利哲伯爵家,扣押所有文件及財產,並無期限凍結伯爵家及其旁系家族之所有不動產及權利。立刻行動!」

「是!」

這是皇宮警備隊分隊長們竭力嘶吼的命令聲。但是我依然無精打采,在陽台上一臉茫然地俯視這一切。

到了秋天依舊百花盛開的皇宮,景色真美。隨著秋風飛舞的花朵和葉子,將皇宮的灰色石壁點綴得更加美麗。但是面對這些迷人的景緻,我內心所想到的竟都是一些殺風景的事!

在趕往皇宮的路上,觸目所及的瞬間光景,仍在我腦海里發昏發漲。

杉森焦急的臉孔、看著我們看到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市民們、賓士的馬匹、刺痛地刮過我臉的大風,然後直接引領我們進去的吉西恩,還有我們被帶到二樓來的景象,那些在耳畔又急又快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傳來,但是我卻什麼東西、什麼話都不記得了。在那樣的每個瞬間當中,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被馬蹂躪過的凌散屍體、被血溽濕的大地、還有那鋪在道路上的石塊間留下幾何圖形般的血水、筆直地流下再呈直角般彎折流出的血水、在血水上映照著涅克斯賓士而來的模樣,他那猙獰的面孔,還有他那不屬於人類的冷酷無情的笑。除了這些以外,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天空潔白得刺眼,啊,不,是一片模糊的乳白,只看到涅克斯的臉。他在笑。他在笑?

有人用手撫摸著我的頭髮。

「你這頭亂髮!」

是妮莉亞。我轉過頭望著妮莉亞,妮莉亞笑得好燦爛。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種微笑,不過我也馬上可以做出一樣的微笑。

「因為我是用跑的……」

妮莉亞聽了我的回答之後點點頭,將手指頭張開呈耙子狀,替我梳理頭髮。我靜靜地將她的手抓了下來。

「沒關係,妮莉亞。」

妮莉亞把雙手合握在一起,抬頭看著我的臉。她突然抓起我的手臂說:「進去吧,修奇,哈修泰爾侯爵說他會說明一切。」

「好吧!」

我從陽台上轉身進了房裡。這裡是皇宮三樓的會議室,會議室里的一行人各自用不同的姿勢坐著。周圍有一些房間的門。我好不容易記起來了,那些房間是剛才分配給我們,用來當做我們寢室的房間。我環視著坐在桌子前的每個人。

卡爾一臉嚴肅,直挺挺地坐在會議室中央的桌子前,杉森和艾賽韓德也圍坐在靠近桌子的位置。但是亞夫奈德因為剛才騎在馬上施展魔法而精疲力盡,坐在有扶手的搖椅上,好像快要不支倒地似的。

卡爾對他說道:「你沒關係嗎,亞夫奈德?」

「啊,是,對不起,是我的能力不夠。」

「你千萬別這樣說。如果不是你的話,還有誰能夠阻止涅克斯呢?」

亞夫奈德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轉過頭看了看桌子的另一邊。吉西恩和哈修泰爾侯爵坐在一起。吉西恩一看到我,就舉起手,向我揮了揮。我向他行了注目禮後,在桌子前坐下。妮莉亞也在我旁邊坐下。

哈修泰爾侯爵開口說話了。

「對於各位的辛勞,我非常地感激。」

卡爾聽到這句話,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們為哈修泰爾侯爵立了什麼功勞?只不過把他的家給毀了罷了。哈修泰爾似乎想展現一下幽默感,但是從絲毫感受不到幽默感的臉上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大家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哈修泰爾侯爵繼續冷冷地說:「雖然說你們辛苦了這句話有些奇怪,但不管怎麼說,多少還是對我們有些幫助。」

「您可以解釋給我們聽嗎?」

「當然可以。」

侯爵首先拍了拍華麗袖子上的皺摺,接著將手輕輕舉起,一面做手勢一面說明。

「就如同各位所知,涅克斯·修利哲一直都在操控著盜賊公會。他對於恢複失去的家族光榮一直充滿著渴望。在他叔叔卡穆·修利哲死去之後,克拉德美索對中部林地造成的危害是不可言喻的。」

「我們知道。」

「沒錯。不管怎麼說,修利哲伯爵家因此喪失了許多的地位與權利。好在他們家族在過去的歲月中,一直對拜索斯王國忠誠不二,國王陛下感念於此,御賜隆恩,才不至於喪失伯爵的地位,但最後羅內·修利哲的下場卻和軍隊中的平民沒什麼兩樣。這個可以從他們名門後代的戰將竟然被派到像你們那種領地,而不是傑彭戰爭最前線的領地,便可略知一二。」

你們那種領地?哼!我們賀坦特領地又怎樣了?國王陛下也曾經如此看不起我們領地,而現在哈修泰爾侯爵也是語帶諷刺。喂,你們這些人沒聽過路坦尼歐大王的話嗎!國王就是騎士中的騎士,是萬人的僕人!國王不是單純只服從一名高貴仕女的騎士,而是要服從於萬人的騎士,至於國王理所當然的隨從,也就是貴族們,和我們百姓比起來豈不就是很下層的人了!但是卡爾仍面無表情地聽著哈修泰爾侯爵的說詞。

哈修泰爾侯爵繼續用他那毫無感情的冷峻口氣說著:「但不幸的是,叛逆的性格大概是他們家的傳統吧。涅克斯·修利哲竟然開始裝出一副艾德布洛依祭司的樣子,這是當時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可能也是因為這事,羅內·修利哲伯爵看出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好期待的,才會想用自己的力量將家族的榮譽再找回來,所以他參加了阿姆塔特徵討軍。」

「原來如此啊……」

「就是這樣。但是雖然涅克斯讓他的父親非常的失望,成為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但在我看來,他內心似乎仍有無法釋懷之處。所以我一直注意著他。他並不合適做祭司這樣的人,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但是我很清楚知道他是一個比他父親有更強烈的野心的人。說不定他當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是為了要掩飾他的野心……我當時就有這種想法。」

「是嗎?」

「是的。所以我刻意特別地留意他,不巧的是,我的眼光精準無誤。他的父親肩膀上扛著刀槍直奔戰爭前線,是為了要尋回家族的榮耀,是一位應該受到尊敬的戰士。但是涅克斯寄望的卻是一個比恢複家族名譽還更大的目標,他大大不敬,竟然好像在覬覦國王的寶座啊!」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同時聽到了哈修泰爾侯爵提高嗓門的聲音。

他繼續著冷淡的語氣:「雖然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進行的,但涅克斯確實是已經在操控著拜索斯皇城的盜賊公會。當然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成立會做出反叛行為的一支軍隊,但對於正與敵國交戰的拜索斯來說,是一股相當危險的勢力。」

從杉森那裡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難道說在與敵國交戰的拜索斯王國里,光是一個盜賊公會就可以一舉打倒這個國家嗎?嗯。他這番話似乎別有用意。卡爾也曾經這麼說過:「在戰爭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還有第二點,涅克斯曾企圖與傑彭通力合作。」

「果然沒錯!」

吉西恩說話了。曾經有一次,在雷伯涅湖邊,卡爾也這樣猜想過。卡爾又再次一語中的。在外可與傑彭聯手出擊,對內則可透過盜賊公會掌控內部。這就是他的叛亂計畫啊!我們都屏氣以待凝視著哈修泰爾侯爵。侯爵依舊是一臉地冷酷說道:「還好我已經抓到了涅克斯派遣至傑彭的密使。涅克斯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他委任的人選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國境。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會有誰在懷疑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吧。不曉得各位是否聽過,我的兒子托爾曼正在戰爭前線和基果雷德一起作戰。」

「有,我們聽過。」

啊啊!這個叫托爾曼的人,好像也和迪特律希一樣是哈修泰爾侯爵的養子吧?他現在正和名叫基果雷德的龍一起參加傑彭之戰嗎?哈修泰爾候爵繼續說:「嗯。我兒子在收到我的密令後,就將涅克斯的密使抓了起來。從那密使身上搜出的書讓我吃了一驚。還記得吧!就是你們從我家帶走的書。」

我們又點了頭。哈修泰爾侯爵臉上第一次浮現了似有若無的笑容。哇,那種臉上也會出現笑容呢!但卻是一種冷冷的笑。

「雖然你們聽了會不太舒服,我可不是在責怪你們啊!」

「對不起,侯爵大人。」

「別這麼說。我已經從吉西恩王子殿下那裡聽到事情的經過了。聽說你們是為了救同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怎麼說,資料是拿到手了,但是那密使卻不肯吐露半句實話,最後他自殺了。」

「自殺……」

「是的。當時我真是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資料雖然在我手上,卻無法證明這份資料是涅克斯要轉交給傑彭的。對涅克斯心存懷疑,持續跟監的人就只有我啊,也沒辦法向他人提出什麼證據來。」

「那麼,魚餌又是怎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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