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鍍金白陽 第四百三十三章 意在沛公

「秦良信這個老匹夫到底要幹什麼。」孫翊咬著牙怒吼,將面前的茶具一腳踢飛。

常俊龍站在一旁不說話,他實在沒有想到,胡三家竟然會主動「自首」,雖然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胡三家出現在機場時,面對媒體的質問思路非常清晰,娓娓道來,完全就不像是個瘋過的人,這讓常俊龍和孫翊精心策劃的扣屎盆子事件完全破產。

最想不到的是,曾毅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陳龍到白陽之後,搶先行動,先是扣住了那些毆打村民的黑面大漢,然後通過這件事再順藤摸瓜,在僅僅不到兩天的時間內,就將常俊龍和孫翊在白陽的關係戶全都一網打盡。這些行動,完全就是早有預謀,針對性非常明確。最為恐懼的是,專案組似乎還沒有收手的跡象,現在依舊在四處出動。

「我想我們都上了秦良信的當。」

常俊龍低聲說到,很明顯,陳龍的行動肯定是受到了秦良信的支持,否則專案組絕對沒膽量一下調查這麼多人,大家都以為陳龍是曾毅的人,殊不知,陳龍也是秦良信的下屬。

「這個老匹夫。」孫翊猶自恨恨罵著,道:「他這麼做,到底能得到什麼好處。」

常俊龍低著眼睛,神情有些蕭索,或許一開始,秦良信就沒有對付曾毅的意思,他不過是在假裝對付曾毅,慫恿自己和孫翊把事情鬧大罷了。

正如孫翊前幾天的感慨,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目標一致,都可以成為暫時的朋友。孫翊覺得秦良信是自己暫時的朋友,只是他沒有想到,這段友情也太過於短暫了,不過是眨眼之間,秦良信就轉換立場,變成了自己的敵人。

孫翊說自己跟曾毅鬥了這麼久,已經領悟了鬥爭的精髓,可現在局面的變化,讓孫翊的這番感悟剛說出口,就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話。

「孫少,事到如今,我看只能是暫避風頭了。」

常俊龍說到,男子漢大丈夫,能伸能屈,如今形勢比人強,這個時候要是再鬧,那絕對是主動暴露找死,不如避避風頭,只要孫文傑這位大神還在位上,專案組的調查就不可能一直搞下去。

「沒有別的辦法了?」孫翊有些不甘心,眼前勝利在望,卻在瞬間被逆轉,他實在不願意接受。

常俊龍搖搖頭,不再說話了,他過來就是看孫翊有沒有什麼辦法,結果孫翊反倒先問自己了,這讓他很鬱悶。

「秦良信,你這個老王八蛋,老子記住你了。」孫翊撂下這句狠話,就站在窗口往下看,臉色陰晴不定。

常俊龍看孫翊不再說什麼,就告辭離開,等出了平川建設的門,他跳上車子,直奔榮城機場而去。他得趕緊離開南江這個是非之地了,孫文傑一日在南江,孫翊就很安全,但常俊龍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專案組隨時都可能找到自己,再不走的話,就很難走得脫了。

只要回到京城,常俊龍就安全了,南江的專案組再怎麼搞,也不可能跑到京城去找自己的,何況自己在京城也不是誰說動就能動的。

常俊龍直接把車子開到機場的進港口,然後扔下車子就進了候機大廳。匆匆換好登機牌之後,常俊龍就朝安檢口走去,可等他站在安檢口往前一看,當時就愣住了。

陳龍晃著脖子走了過來,一幅比土匪還要土匪的架勢,等走到常俊龍跟前,他把鼻樑上的墨鏡一摘,嘴角浮起一個不屑的笑意,道:「常少,可算是見到你的真人了,聞名已久啊。」

常俊龍往兩邊掃了一下,幾個便衣此時已經不動聲色地把他圍在了中間,他就知道肯定走不掉了,道:「陳局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不好意思,有人在裡面把常少你給點了。」陳龍大手一抬,道:「就請常少跟我回去把事情解釋一下吧。陳某人職責所在,還請常少你多多配合,不要讓我為難啊。」說著,陳龍的另外一隻手,就輕輕拍了拍腰間,意思很明顯,你要是配合還好說,不配合的話,就別怪老子不給面子,直接把你拷走了。

常俊龍可丟不起這個人,他好歹也是位有頭有臉的公子哥,當下冷冷道:「我的律師會跟你交涉的。」說完,常俊龍甩頭往門口就去,臉上鐵紫泛青。

陳龍嗤的一聲冷笑,重新把墨鏡插上,撇腿跟上常俊龍,道:「常少放心,咱們向來都是文明執法的。」

常俊龍氣得講不出話來,你陳龍要他娘的是文明人,南江省就沒有文明人了。

南江省的常委會議室里,此時煙霧繚繞,今天並不是臨時會議,而是例行的常委會。

可惜常委會的心思,都不在今天需要討論的幾個議題上,因為議題本身毫無懸念,上會之前就已經達成了一致,上會不過是走個程序,讓決議合法化罷了。大家比較關注的是最近省里的風向變動,準確地說,是白陽事件後面會怎麼發展。

所有議題通過之後,冰寒柏果然拋出了白陽事件這個臨時議題,道:「最近白陽事件專案組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成績值得肯定,值得表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打開局面,這很了不起。但也存在著一定的問題,比如急躁冒進,希望專案組在今後的工作中注意方式方法,一切行動要以省里的大局為重,要戒驕戒躁,扎紮實實地來推進偵破的進度。」

大家就明白冰寒柏的意思了,這是要踩一腳剎車了。

作為省委書記,冰寒柏並不希望專案組成為一架失控的高速馬車,如果繼續任由這架馬車就這麼橫衝直撞下去,遲早得把南江省團結穩定的局面給撞得七零八落。這可不是冰寒柏想看到的局面,這次的意外鬥爭,冰寒柏是絕對的受益者,他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但如果讓鬥爭明面化的話,卻會對冰寒柏掌控大局、團結班子成員的能力,造成不利的影響。

所以冰寒柏要做的,是在二者之間找到一種微妙的平衡,該加鞭的時候加鞭,該踩剎車的時候剎車。

孫文傑就道:「寒柏書記的指示非常重要。我相信我們南江省的幹部,絕大多數還是值得信賴的,是經得起任何考驗的,主流還是好的嘛。之前面對輿情壓力,專案組不得不加大偵破的力度,這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搞得人心惶惶嘛,還是要以團結穩定為重。」

孫文傑侃侃而談,雖然從臉上看不出他有什麼想法,但心裡無疑是很鬱悶的,專案組的調查推進到常俊龍這個層面,就是傻子也明白問題的根子出在哪裡了,孫文傑恨不得把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打死,但也已經無濟於事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秦良信之前的一系列舉動,讓所有人都以為秦良信是沖著曾毅去的,換言之,很有可能是沖著冰寒柏去的,這種情況下,孫文傑只能選擇跟秦良信一塊干,所以他同意了設立專案組,但孫文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幫著秦良信給自己挖了個坑。

到了這個時候,孫文傑只能依靠冰寒柏了,他知道冰寒柏不願意把事情擴大化,雙方聯合先把專案組的進度壓下,然後再慢慢想辦法扳回這一城吧。

孫文傑發表意見之後,大家就等著秦良信講話了。

和前兩次不一樣,秦良信這次身子沒有前傾,也沒有去摁滅煙頭,甚至沒有清嗓子,他靠在椅背里,淡然道:「如果心裡沒鬼,就不會人心惶惶。」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給了孫文傑一個很大的難堪,他剛才還講了主流是好的,結果一個專案組的調查,又讓白陽市「人心惶惶」,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嗎?

秦良信此時抬起一隻手,道:「白陽市的很多問題都還沒有搞清楚、弄明白嘛,他們為什麼會選擇抹黑我們的幹部;為什麼一個很拙劣的謊言,就能鼓動這麼多村民;究竟是誰給了他們這麼大的膽子。我覺得把這些事情都弄清楚明白,這才是對南江真正的負責。當然,調查組前期的工作確實有些激進了,不過這也是有情可原的,成績也是值得肯定的,沒有這些激進的手段,我看很難打開調查的局面。」

秦良信這話說得四平八穩,既不反對,也不支持,而且理直氣壯,這讓其他人有些捉摸不透秦良信的真實打算。

坐在最遠處的省委秘書長魯國亮,是在這個常委會議室里工作時間僅次於秦良信的人,作為跟秦良信打過很多年交道的人,魯國亮對秦良信的一些肢體語言非常有研究。

一個人就算城府再深,也會在一些不經意的動作上暴露其內心的真實想法,魯國亮就是這方面的行家,每次開會,他都會仔細琢磨每位常委的動作、神情、甚至是最最細微的一個表情變化,這也是魯國亮能夠長期擔任省委秘書長一大原因,因為他可以很清楚判斷出每位常委,包括自己頂頭大老闆的意圖。

就拿秦良信來講,如果秦良信談話之前,身子微微前傾,狠狠掐滅煙頭,這就是一個很明顯的進攻信號了,那麼秦良信接下來講的話,哪怕聽起來平淡無奇,但也一定具有潛在的進攻性,必須慎重對待;如果秦良信靠在椅背里,抬起一隻手,這就表示秦良信已經掌控大局,所以很自然表現出了揮斥方遒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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