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名起南雲 第一百六十三章 殊途同歸(下)

一位五十多歲,頭髮些許花白的老教授在警衛員的指引下,來到楚振邦的面前,「報告司令員,巴子平奉命來向您報到。」

楚振邦也不廢話,道:「現在這裡有個患者,需要你去確診一下。」

巴子平一眼就看到了翟浩輝,就那目光獃滯的樣子,一看就是病人,他道:「我這就去看看。」說完走過去,伸出搭了個脈,小心翼翼地體會著脈象,這人看起來痴痴傻傻,可能讓軍區的兩位司令員都站在一旁,來頭肯定不小啊。

翟老有些不滿,這些軍醫院的大夫,自己早就請過了,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楚振邦真是多此一舉,不過看在楚振邦也是好心,翟老也不好發作。

曾毅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葯湯還沒涼,讓他看看也沒關係。他找來一把鐵鏟,從旋風爐里把紅火的焦炭剷出來,然後裝入一個小蜂窩煤爐里,準備煎第二副葯。

曾毅弄好爐子,巴子平也診完了脈,眉頭就皺成一個大大的川字,棘手啊,太棘手了。

這個病不好治啊,清竅失靈,寒熱相戰,你沒辦法用藥啊。你用熱葯驅寒,必然導致心火發作,說不定當場就成了真傻子;你用寒葯去泄體內邪火,又會導致寒邪內陷,反過來你又要再去扶助元氣,最後反反覆復,就變成一個元氣空耗的局面。元氣是生命之本,不能空耗啊。

楚振邦就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結論嗎?」

巴子平看著那大片鍋里的葯,又看著坐在那裡的翟老,他還以為是這位面色堅毅的老者開出了治病藥方呢,就道:「我能不能先看一下藥方?」

張傑雄就拿出藥方,遞到了巴子平面前。

巴子平一看,當即連連搖頭,道:「胡鬧,簡直是胡鬧這兩個方子一熱一涼,藥性完全相反,怎麼能同時使用呢,這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你想清楚了再說。」楚振邦道。

巴子平就道:「司令員,藥方我還是能看得準的,這葯絕不能這麼用。」

楚振邦就看向了曾毅,要讓曾毅給一個解釋。

巴子平有些意外,心說這藥方難道不是那老者開的,而是這年輕人開的嗎?真是混賬至極,這種連中醫學院一年級學生都知道的明顯錯誤,他竟然敢犯,這不是砸中醫的招牌嗎巴子平怒道:「我倒要問問,你究竟有沒有學過中醫,這麼淺顯的錯誤,你難道看不出來?」

曾毅也不著惱,道:「單看方子的話,確實是藥性相反,但有方子,還得有法度,如果方法得當,這葯未必不能同時用啊。」

巴子平就道:「好,你就說說看,這兩副葯要怎麼同時用。」

巴子平很生氣,自己行醫幾十年,這兩副葯能不能同時用,難道我還不清楚嗎?你一個黃毛都還沒褪盡的小子,就敢在我面前提什麼方子法度,真是笑話。

曾毅就拿過方子,準備解釋一下。

此時翟老卻道:「既然你說這兩副葯不能用,那麼你就開一個方子出來。」

巴子平就有點難辦了,這方子確實不好下,他想了半天,才提筆寫了個方子,兩害權衡取其輕,他開了個泄心肝兩經鬱火的方子,但怕元氣內陷,又加入了幾味扶助元氣的葯。這種方子,猶如飲鴆止渴,就像一隻打火機,你把火吹滅了,可氣還在滋滋地冒,一遇到火星它又著了,最後氣冒光了,火才會滅,但打火機也廢了。

巴子平斟酌再三,才把方子遞了過去。

張傑雄接過來一看,就低聲道:「跟以前那些沒效果的方子是一樣的。」

翟老頓時心中大怒,這幫庸醫,各個都拿這種不能治病的方子搪塞自己,非但治不好病,反倒把浩輝的病給耽擱,明明是自己下藥孟浪,反倒要指責別人下藥孟浪,半點不覺得是自己的水平不夠。

翟老就問道:「巴大夫,如果用你這個葯,幾副能治好病?」

巴子平頓時無言以對,這方子怎麼可能治好病呢,頂多就是讓瘋癲不至於再嚴重就是了,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好,不過就是換了別人,相信也不會再有更好的辦法了。

翟老就冷哼一聲,道:「曾毅,你不用解釋了,儘管去治。這幫庸醫,解釋了他們也是不會明白的。」

巴子平羞愧難當,自己在軍區司令員的面前被人罵作庸醫,以後還怎麼混啊。

楚振邦卻是心中大震,他已經聽出翟老的不滿了,所以也不敢出聲多說什麼了,只是他有點不明白,翟老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大夫,怎麼就這麼大的信任呢?

曾毅嘆了口氣,既然翟老不用自己解釋,自己也就先不解釋了。曾毅這個寒熱兩葯同用的道理,就有點像是山上的那隻空瓶子,在倒掉熱水之後,想要讓瓶子不變形,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泡在熱水裡。

原理相似,但放到用藥上,就要兇險很多了,所以沒人敢想這樣的辦法。要徹底治好翟浩輝的病,最根本的,還是要泄去他心肝兩經內的邪火,熱葯沐浴不過是個輔助的手段,真正起作用的,還是曾毅要煎的第二副寒葯。

看葯湯差不多涼了,曾毅就道:「把葯湯都倒進瓮里,然後扶病人坐進去。」說完,曾毅打開自己的行醫箱,從裡面取出針灸包。

針灸包里的針是銀針,比金針短,不過造型差不多,針尾都有一朵小小的六瓣梅花。

等警衛員把翟浩輝扶到大瓮里,曾毅就開始行針。

巴子平在旁冷眼觀看。心說到底是年輕啊,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看你一會闖下大禍後該怎麼收場,哪有這麼用藥的,太孟浪了。

不過多看兩眼,巴子平就有點訝異,曾毅行針沒有什麼技法,只是按照經脈運行的順序,在幾處大穴上行了針,這是個什麼治病的法子,巴子平完全看不出門道。

行完針,曾毅就架起小砂鍋,開始燒水煎第二副葯。

水剛開的時候,翟浩輝的身子突然動了一下,然後就聽到空氣中有一聲很輕微但非常清脆的聲響,就像是對著一塊銀圓猛吹了一口氣,銀圓嗡嗡作響的聲音。

曾毅抬頭看了一眼翟浩輝,就把葯下到了鍋里。

過了幾分鐘,翟浩輝那邊又發出一聲同樣的聲響,其後又響了三聲,曾毅就把煎好的葯盛在了一個小碗里,放在大瓮旁邊。

等了一會,不見曾毅用藥,巴子平就問道:「現在還不用藥嗎?」

曾毅惱怒地看著巴子平,「住聲。」

剛說完,空氣中又傳來一聲那樣的嗡嗡聲響,曾毅還是沒動,只是手捧著葯碗,站在那裡凝神聽著什麼。

再過三分鐘,那種奇怪的聲響再起,曾毅立刻拿起葯碗,把葯給翟浩輝灌了下去,然後迅速把銀針都起了。

巴子平目瞪口呆,他終於有點明白曾毅剛才是在等什麼了,剛才總共響了七聲,而曾毅又用了七根銀針,他是在測算沐浴用的熱葯所起的藥性,到底行到了經脈的何處,由此計算出吃下寒葯的時間,從而錯開了寒熱兩葯的藥性衝突。

這種辦法,巴子平只是從古書上看到過,但從沒見過,要知道經脈運行,看不見也摸不著,誰能測出它的速度啊。

巴子平看著曾毅手中的銀針,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銀針會發出那種共鳴式的聲響,這個年輕人又是誰,怎麼會這種見都沒見過的方法。

又泡了半個小時,曾毅道:「好了,扶他出來吧。」

警衛員趕緊把翟浩輝扶出來,擦乾淨身子,給他穿上衣服。

翟老看了看,沒有發現翟浩輝有什麼好轉的跡象。

曾毅像是看出了翟老的心思,道:「今晚讓他好好睡一覺,有沒有效果,明天一早就能看出來了。」

楚振邦就道:「老首長,那我安排一下,咱們就先到長寧山去吧。」

翟老點了點頭。

楚振邦立刻做出安排,讓直升機隨時等待降落的命令,然後在警衛局和特種大隊的暗中保護下,護送翟老朝老熊鄉外面走去。

警衛局臨走的時候,把那口鐵鍋和大瓮也扛著走了,免得到了長寧山找不到這道具,明天治病還得用呢。

降落長寧山的時候,曾毅發現平時本來就很嚴的干休所,今天增設了很多的崗哨,而且還能看到一隊隊巡邏戰士牽著黑背軍犬在干休所內來回走動。

湯修權得知翟老來了,就過去拜訪,得知是因為翟浩輝的病才留在了長寧山,湯修權就寬慰道:「這件事交給曾毅,您就儘管放寬心吧。去年我的那兩個雙胞胎的孫兒病了,長鋒給請了多少大夫,可連病因都沒查出來,看著兩個寶貝孫兒同時躺在病床上,當時我的心都碎了。後來遇到曾毅,一副薑湯就給治好了。」

翟榮泰心裡稍稍寬鬆了一些,道:「有這麼神奇?」

湯修權笑道:「在南江省人院,曾毅有個外號,叫做『曾三劑』,就是說不管什麼病,保管三劑痊癒。」

第二天早上,曾毅剛起床,正站在門口活動腰骨,張傑雄就走了過來,「曾大夫,翟老請你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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