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搭檔 一、穿紅色雨衣的屍體

張大福在城裡開小飯館已經五年了,從來沒有遇見這麼奇怪的客人。

那天晚上,小飯館裡只有一桌客人,他們都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張大福打算送走他們以後就打烊。就在這時,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奇怪的人。

走在前面的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臉色凝重。走在後面的人身材很高大,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臉驚恐地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張大福奇怪極了——這麼高大的一個壯漢怎麼就被前面的人打成這樣?

點完菜以後,張大福躲在櫃檯後,裝著算賬,偷著觀察他們。他是一個老實人,遵紀守法,按時納稅,膽小怕事。他怕這兩個人會在他的小飯館裡鬧事。於是,他悄悄地在手機上按下了「110」這三個數字,只要他們一動手,他就立刻報警。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拘謹,也不怎麼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們開始交談著什麼。距離有點遠,談話的內容張大福聽不到。

突然,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大了很多,似乎是在吵架。張大福一陣緊張。他想:只要他們一動上手,他立刻就報警……

奇怪的是,兩個人吵了幾句以後,停住了,直直地看著對方。過了半晌,他們突然笑了,笑得很怪,跟哭似的。張大福又覺得這兩個人不像是要打架,而像是精神病。

過了幾分鐘,他們結賬走了。緊接著,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不吃飯,也不喝酒,進門就給了張大福一百塊錢。

張大福愣愣地看著他。

「剛才那兩個人說什麼了?」戴鴨舌帽的年輕人問。

張大福說:「我什麼都沒聽見。」

戴鴨舌帽的年輕人又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

「他們好像是在吵架,但是隔得太遠了,我沒聽清楚他們在吵什麼……」張大福覺得他的眼神很兇,嚇壞了,不知道該不該要他的錢。

戴鴨舌帽的年輕人瞪了他一眼,把錢扔在櫃檯上,然後徑直走了出去。

張大福傻眼了。這天晚上,他一直沒睡著。

同樣,這天晚上朱能和牛傳統也沒睡著——

從小飯館出來,他們來到了牛傳統家。一路上,朱能總覺得有人在後面跟著他們。他回頭看,卻什麼都沒發現。他提高了警惕,走得飛快。牛傳統小跑著跟在後面,他跑步的樣子極丑。

到家以後,牛傳統從裡面鎖好門,然後手忙腳亂地拿出香煙,泡上茶,擺在朱能面前,隨後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很拘束的樣子。

朱能四下看了看,然後說:「剛才在小飯館裡說話不方便,有些事兒咱們沒說清楚,有點亂……咱們從頭開始說,好不好?」

牛傳統趕緊點點頭。

「從頭說……對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問完,朱能看牛傳統有些猶豫,又說:「咱們別藏著掖著的,有什麼都說出來,我覺得咱們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

「你不讓我給動物園送生肉,害得我坐牢,所以我要跟著你,想找機會報仇……打斷你的骨頭。」牛傳統氣咻咻地說。說出來以後,他的神情輕鬆了很多。點上一支煙,他把自己這些天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對朱能說了一遍。

聽完以後,朱能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了想,他同樣把自己的遭遇也毫無保留地對牛傳統講述了一遍。

然後,兩個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呢,一看見你我就害怕。」朱能苦笑地說。

牛傳統立刻說:「我也是,一見你我就想尿……」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突然,朱能猛地揚起頭,旋即又低了下來,腦子裡轟然一聲,他整個人似乎都麻木了。

「怎麼了?」牛傳統一怔。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你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我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和你是一夥的?」

這一段像是繞口令的話,牛傳統顯然是沒有聽懂,他一臉茫然。

朱能又說:「你想——孫空去我家嚇唬我,出門的時候被你一磚拍倒了。老袁,在我家找東西,你突然出現了,他一害怕,從樓上掉下去,死了……」

「對呀!他們會以為我是在幫你!」牛傳統明白了,忍不住打斷了朱能的話。

朱能喃喃地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朱能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咱們猜一下——你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害怕我;我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害怕你;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和你是一夥的,所以就害怕你,或者是害怕我?所以他們就從我身邊消失了?」

這段話更難懂,牛傳統撓著頭想了半天才說:「孫空被我拍了一磚,老袁從樓上掉下去死了,他們就害怕了,所以就走了……但是,那個白晶晶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也許是不死心吧。」想了一下,朱能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說老袁死後你在我家樓下看見一個女人,她是不是白晶晶?」

「我又不知道白晶晶長什麼樣兒。」

朱能一怔:「你沒見過她?」

「第一次,我被他們裝進了箱子,什麼都沒看見;第二次在墳地里,黑燈瞎火的,我同樣什麼都沒看見;第三次在火車站,她戴著口罩;最後一次我看見她的時候,她的頭髮遮住了臉,再加上她背對著燈光,天又黑……」

「那你說說你在我家樓下看到的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兒。」朱能忍不住打斷了他。

牛傳統回憶了一下說:「頭髮挺長,臉很白,還有就是……反正就是長得怪好看。」實在形容不出來了,他來了這麼一句。

朱能白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牛傳統試探著說:「要不……報警吧?他們這夥人太可怕了。」說完,他摸了摸眼角。他的眼角處有一片淤青,一閉眼就疼。

朱能苦笑:「如果警察一時抓不到他們,你就不怕他們再來打你?再說了,你拿什麼報警?你有他們犯罪的證據嗎?你告他們什麼?告他們故意傷害?就算警察把打你的人抓去了,最多也就是拘留幾天,出來以後他還會來找你……」

牛傳統傻眼了,停了一下才說:「要不就告他們……詐騙?他們不是想騙你的玄奘頂骨舍利嗎?」

「可是他們也沒得手。再說了,我根本就沒有什麼玄奘頂骨舍利。」

「對了!告他們殺人!」牛傳統一拍大腿說,「你不是說在如意旅店裡,沙凈被人殺死了嗎,肯定是他們乾的!就告他們殺人!」

朱能嘆了口氣說:「殺人?屍體呢?沒有屍體你憑什麼告他們殺人。」

牛傳統撓著頭苦思了一會兒,又說:「要不……告他們嚇唬人?」

朱能苦笑著說:「嚇唬人?穿紅色雨衣犯法嗎?長得像猴子犯法嗎?半夜出現在墳地犯法嗎?說日語犯法嗎?從樓上掉下去犯法嗎?對了,說不定警察會把你抓去——是你把老袁嚇得從樓上掉下去的。」

牛傳統目瞪口呆。

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靜極了,只有牆上的石英鐘響個不停——滴答,滴答,滴答。

突然,牛傳統很激動地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在身上亂摸。

「你幹嗎?」朱能被嚇了一跳。

「手機!手機上有證據!」牛傳統有些語無倫次了。

很快,他在上衣兜里找到了手機,哆嗦著按了幾下,一臉狂喜地說:「你看!這就是他們犯罪的證據!有了這個,咱們就能去報警了!」

手機上是那個女人發給牛傳統的簡訊——讓他去殺朱能的簡訊。

朱能也很激動,拿著手機看了半天,然後說:「明天,我們去查一查給你發簡訊的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她一定就是主謀。」

牛傳統一怔:「你不是說主謀是許嵐嗎?」

朱能瞪著眼睛,直直地看著牛傳統,神色飄忽不定地說:「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也不知道。」

牛傳統點點頭說:「明天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對了,怎麼查?」

停了一下,朱能說:「你充過手機費嗎?」

「當然充過了,怎麼了?」

朱能說:「你充手機費的時候,告訴營業員手機號碼以後,她是不是要問一下號碼的主人是不是牛傳統?」

「對呀,她怕我充錯了話費。」牛傳統突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明天咱們去給這個號碼充話費?」

朱能輕輕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牛傳統吞吞吐吐地說:「你說……有了這幾條簡訊,警察會抓她嗎?」

朱能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像是在想什麼,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說:「可能會吧……你說,她一開始要你殺我,後來為什麼又不殺我了呢?」

牛傳統搖搖頭,一臉茫然。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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