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 一、演戲

白晶晶的奶奶叫管音。

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白晶晶和朱能說過一次,可當時他並沒在意,給忘了。現在,他開始拚命地想,想爺爺活著的時候有沒有提起過「管音」這兩個字。

答案是否定的,爺爺從來沒說起過她。

朱能又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眼前這個叫管音的女人真是他奶奶嗎?他不相信,他感覺她的目光里充滿了敵意。從進門到現在,管音一句話都沒說,她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裡,眼皮下垂,雙手放在膝蓋上,好像是一尊觀音像。

白晶晶出去了,說是去買菜。

天慢慢黑了,她還沒有回來,朱能有些坐立不安了。又過了一會兒,天完全黑透了,朱能又朝角落看了一眼,只看到管音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為什麼不開燈?

朱能把手伸進褲兜,摸到了香煙和打火機,他拿出打火機,剛要按下,管音突然咳嗽了一聲,他嚇了一跳,打火機掉在了地上。

這時,門響了一下,似乎有人走進來。

「怎麼不開燈?」是白晶晶的聲音。

「這幾天停電。」管音說。

朱能覺得她的聲音一點都不慈祥——沙啞,低沉,像男人。

屋子裡突然亮了,是白晶晶點著了蠟燭。

朱能發現管音正在認認真真地看他的左眼,神態像屠夫看一頭肥豬一樣。她把朱能看得心裡發毛,他趕緊避開她的眼睛,去看白晶晶。

白晶晶買了很多菜,大都是熟食,她一樣樣擺在桌上,擺得很整齊。

「吃飯了。」她招呼朱能。

朱能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他看了一眼管音,她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彷彿沒聽見。

「吃飯吧。」白晶晶對管音說。

管音低下頭,站了起來。接著,恐怖的一幕發生了——「咣」的一聲,一把水果刀從她坐的椅子上掉了下來。在燭光下,水果刀發出了詭怪的光。

朱能傻眼了。

白晶晶走了過去,撿起水果刀,說:「別把刀到處亂放,危險。」她的語氣很嚴厲,朱能看到管音似乎抖了一下。

吃飯的時候,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沉悶。

終於,朱能忍不住說:「朱一鳴……是我爺爺。」

管音看了一眼白晶晶,才說:「我知道。」

「您認識我爺爺嗎?」朱能支吾著問。

管音站起身,走到旁邊的一張桌子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交給朱能。這是一張20世紀50年代的結婚證,印著國旗、鮮花和麥穗,還有幾行字——朱一鳴,四十四歲,1910年出生;管巧珍,二十歲,1934年出生,雙方自願結為夫妻,經審查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的規定相符,給予登記特發給本證。

左邊是兩個人的指紋印,還有幾個圓的、方的印章。

「管巧珍?」朱能愣了。

管音說:「後來,你爺爺給我改了名字,叫管音。」

停了一下,朱能試探著問:「我爺爺怎麼……瘋了?」

管音嘆了口氣,然後說:「都是因為玄奘頂骨舍利。」

朱能怔怔地看著她。

「我和你爺爺結婚的那天,他喝多了,不小心將玄奘頂骨舍利這件事說了出來,然後麻煩就來了。勞改農場的人把你爺爺關了起來,逼問他這東西的下落,因為一直不開口,你爺爺受了很多折磨,後來……就瘋了。」

「我爺爺到底有沒有玄奘頂骨舍利?」朱能追問道。

管音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有,和你爺爺結婚以前,我見過那東西。」

「您見過?」朱能忍不住叫了起來。

「只見過一次,後來你爺爺就把那東西藏起來了。」

朱能點點頭,又說:「那東西什麼樣?」

管音說:「什麼樣我也記不太清楚。那天,我去找你爺爺,剛進門就看見他拿起一個什麼東西塞進了茶壺裡,看到我以後,你爺爺的神情很緊張。後來,那個茶壺就不見了……」

「您是說我爺爺把玄奘頂骨舍利藏在了茶壺裡?」朱能著急地問。

管音沒說話,默認了。

想了一下,朱能又說:「什麼樣的茶壺?」

「應該是一個紫砂壺,不算很大,扁扁的。對了,壺蓋上好像有一個壽星……」

「我見過這個茶壺!」朱能忍不住叫了起來。

白晶晶的眉毛似乎輕輕彈動了一下,她轉過臉,看著黑黑的角落,一言不發。

「茶壺在哪兒?」管音說。

朱能說:「小時候,我經常看見爺爺拿著這個茶壺把玩,後來就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

想了很久,朱能一拍大腿說:「我想起來了!大概是十幾年前,家裡來了一個奇怪的人,他和爺爺談過以後,那個茶壺就不見了。」

沉吟片刻,管音慢吞吞地說:「是嗎?你打算怎麼辦?」

朱能嘆了口氣說:「找到玄奘頂骨舍利,交給許嵐。」

管音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說:「給她也好,否則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時,白晶晶突然站了起來,側著腦袋,似乎聽到了什麼。朱能有些吃驚,坐在那裡不敢動了。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那聲音似乎就在大門外。

聲音在大門外停住了,屋裡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誰在外面?

突然,院門「吱呀」響了一下,有人走了進來。緊接著,敲門聲就響了。朱能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差一點把椅子碰倒。白晶晶咬了咬嘴唇,慢慢地走到門口,她打開了房門。

朱能很緊張地看著她。

他先是聽見白晶晶尖叫了一聲,接著又聽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最後他聽見白晶晶很凄慘地叫了一聲,然後就倒在了地上。

她的胸前插著一把刀。

朱能和管音把白晶晶送到了村裡的衛生室。還好,刀口不深,也沒有傷著要害,包紮了一下,他們就回家了。

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白晶晶的臉色蒼白極了,還不停地發抖。管音給她蓋好被子,就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她和朱能兩個人。

這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朱能似乎又聽到了那個腳步聲,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剛才,如果是他去開門,挨這一刀的人會不會就變成了他?白晶晶替他挨了一刀?

「是牛傳統。」躺在床上的白晶晶弱弱地說了一句。

朱能又抖了一下。窗外,似乎有什麼東西跑了過去,聲音很輕,似乎是野貓,似乎是老鼠,又似乎是一個人……

白晶晶說:「是許嵐,是許嵐指使牛傳統乾的,她知道我把真相告訴你了,她知道我把真相告訴你了……」

朱能聽出她的聲音在顫抖。

難道,白晶晶真的是在幫他?朱能愣愣地看著她。

這一夜,他和她同居一室。

白晶晶一直在發抖,說胡話,朱能坐在旁邊守著她。在這樣一個恐怖的夜晚,和一個曾經騙過自己、現在似乎是在幫自己的女人呆在一個房間里,朱能覺得這件事很不真實。

過了很久,白晶晶沒有動靜了,似乎是睡著了。

屋子裡靜極了。

朱能的腦子裡亂糟糟的,有無數個疑問——是誰殺了沙凈?老袁是怎麼死的?白晶晶和管音是什麼關係?牛傳統為什麼要傷害白晶晶?

最後,他沒想出什麼結果,卻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外面很黑,月光斑斑駁駁的,顯得有些詭異。牆根下,一個黑影像木頭人一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良久,黑影慢慢地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早上,朱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白晶晶在看著他笑。她的笑容甜美而陽光。

這一刻,朱能的心動了一下:「早醒了?」

「剛醒。」說完,白晶晶掙扎著要坐起來,剛動了一下,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朱能走到床邊:「渴了還是餓了?」

白晶晶的臉一下就紅了,她支吾了半天,小聲說:「我想去……廁所。」

朱能幹咳了一聲,說:「我去喊你奶奶。」

「她已經走了。」白晶晶說。

「走了?去哪兒了?」

「去醫院了,她身體不好。」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可是朱能不信,他又想起了從椅子上掉下來的那把水果刀,還有她那充滿敵意的眼神。

「你能不能扶我去……廁所?」白晶晶的臉更紅了。

朱能看了她一眼,越琢磨越覺得她的話不可信——

她的傷口在胸前,又不在腿上,為什麼要讓他扶著去廁所?

美人計?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了玄奘頂骨舍利?不對,他早就說過,找到東西以後要交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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