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示 二、尋根

一路上,朱能都在念叨這句話:孫空回來了,孫空回來了……

樓道里有些陰暗,他的腳步聲在空寂的樓道里很響。周圍的一切變得陰森起來。朱能感到一股腐臭之氣已經從門縫溢出,順著樓梯流淌下來。

打開房門,他看到袁守城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床上,表情木然。

朱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他還穿著那身道袍,上面有些泥,像是在什麼地方跌倒過。旁邊放著一個招魂幡,上面寫著一些奇怪的字元,還掛著白色的紙錢。

愣了一下,朱能倒了杯茶,端給他。

袁守城似乎察覺出朱能的神態有些不對頭,就問:「又發生什麼事了?」

朱能猶猶豫豫地說:「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說。」

「我看到孫空了。」朱能小聲說。

袁守城怔怔地看著他。

朱能無助地看著他,說:「我覺得,我可能以後都無法擺脫他了。」

袁守城的眼睛眯起來,打量了朱能半晌,突然說:「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前認識他們嗎?你們有沒有什麼過節?」

朱能苦笑著搖搖頭,說:「不認識,真的不認識。」

「你有沒有發現……」袁守城欲言又止。

朱能一愣:「什麼?」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名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朱能搖搖頭。

「朱能,孫空,你仔細想想。」

朱能的頭髮一下豎了起來。

袁守城看出了他的變化,又說:「我覺得,你也是這地方的人。」

「不可能,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以前甚至都沒聽說過西天影視度假村。」

袁守城點點頭,端起茶杯,喝茶。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父親來過這裡嗎?」

想了一下,朱能說:「他好像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

「你爺爺呢?」

朱能不說話了。

袁守城察覺到了什麼,追問道:「你爺爺來過這裡?」

「我爺爺被勞教過……」

袁守城眼裡的光一下就亮了:「是在這兒?」

「不知道,他沒說。」

「你父母也不知道?」

「他們也沒說。」

「你就沒問過你爺爺?」

「他精神不太正常。」朱能低下了頭。

袁守城低下頭,繼續喝茶。

朱能預感到了什麼,忐忑不安地問:「您的意思是……這些事和我爺爺有關?」

袁守城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朱能說:「這地方以前就是個勞改農場。」

朱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袁守城站起身,說:「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朱能一把拉住他:「袁大師,您不能走!您得幫幫我……」

袁守城似乎擔心沾上晦氣,他放下茶杯,不太自然地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如果你爺爺和他們有什麼過節,誰都幫不了你。」說完,他徑直走了出去。

朱能獃獃地站在那裡,感到更加孤單,更加恐慌。

想了很久,他給袁守城打電話:「喂,袁大師,是我,朱能。」

袁守城似乎不想理他了,冷冷地問:「什麼事兒?」

「我想問一下,我爺爺和他們有什麼仇?」

「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袁守城掛斷了電話。

一下午,朱能都在想這件事。他越來越肯定了,爺爺一定來過這裡,而且和什麼人結過仇。現在,他們的後人找自己報仇來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叫朱能了,這個名字飽含深意。

他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仇恨讓他們這麼處心積慮地報復自己。

快天黑的時候,侯兵打來電話,說猴子已經選出來了,請朱能過去看一下。

朱能出了門,匆匆走向花果山。

侯兵他們已經把十幾隻猴子關在了一個大籠子里。幾個人站在旁邊指指點點,說說笑笑。袁慧也在,她懷裡抱著一隻小猴子。

朱能朝水簾洞看了一眼,那隻穿紅色雨衣的猴子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他趕緊轉過頭。

侯兵走過來,問:「朱老師,您看這些猴子行嗎?」

「給我點水果。」

旁邊立刻有人遞過來一盤水果。

朱能把水果一個個地扔進籠子里,觀察了一陣,他指著其中的幾隻猴子說:「把這幾隻猴子挑出來,它們不行。」

侯兵不解地問:「為什麼?」

朱能說:「並不是每隻猴子都能接受訓練上場表演的,挑選猴子進行訓練也是有講究的。一般要挑身強力壯的、貪吃的猴子,還得留心觀察它們的舉動,從而判斷猴子的聰明程度。只有身強力壯、貪吃而且聰明的猴子才能進行訓練。」

侯兵掏出一個小本子,把他的話記下來。

「你們把那幾隻猴子挑出來。」

幾個人立刻開始忙活。

朱能把袁慧拉到旁邊,小聲問:「你和老袁是不是一個村的?」

袁慧顯然沒想到朱能會問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才說:「是一個村的,他家離我家不遠,我們還是拐彎抹角的親戚呢。」

「他家裡還有什麼人?」

袁慧說:「他爹在家。」

猶豫了一會兒,朱能說:「你帶我去他家看看。」

袁慧一臉驚訝。

天黑了,路上車很少。朱能騎著袁慧的電動車,她坐在後面指路。走了一陣,柏油路變窄了,而且凹凸不平,有零星的牛羊糞。朝兩旁看,一棵棵怪模怪樣的樹,毫無生氣。

「快到了嗎?」朱能問。

「還有三里路吧。」

「問你件事兒。」

「您說吧。」

朱能清了清嗓子,說:「你們這兒人的名字和《西遊記》里的人名差不多,是現在改的還是以前就有這個風俗?」

袁慧笑了笑,說:「有的人是現在改的,但是以前也有人的名字和《西遊記》里的人名一樣。」

「怎麼有這麼奇怪的風俗?」

袁慧又笑了:「其實,這不是什麼風俗。以前,我們這裡基本上沒有人識字,給孩子起名都得請別人,正巧那個人愛看《西遊記》……」

朱能記得爺爺家裡就有好幾個版本的《西遊記》。默然半晌,他問:「那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聽村裡的老人說,他好像是個勞改犯。」

朱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袁慧問:「朱老師,您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些好奇。對了,怎麼讓一個勞改犯給孩子起名?」

「我聽村裡的老人說,那時候的勞改犯和現在的勞改犯不一樣,他們能出入農場,村裡人經常能見到他們,都挺斯文的,一看就不是壞人。」

朱能沉默了——他的爺爺長相就很斯文。

隱約聽到前面有狗在叫。

「到我們村了。」

朱能看了看,前面沒有一絲燈光。

「你們村的人睡覺真早。」他說。

袁慧喃喃地說:「今天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停電了吧?」

朱能抖了一下。他忽然有一種預感——今天晚上,要出事。

又往前走了一陣,袁慧說:「朱老師,您先去我家吧?吃完晚飯我帶您去老袁家。」

想了一下,朱能說:「不用了,你告訴我他家在哪兒,我自己去吧。」這件事關係到他爺爺的聲譽,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最東邊就是老袁家。」

「謝謝你,你回去吧。」

袁慧看了他一眼,騎上電動車,拐彎走了。

朱能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壓在他的頭頂,太近了,有一種巨大的壓抑感。周圍一片漆黑,沒有表情,沒有答案。

他一直朝東走去。

他要去尋找答案。

這個舉動很冒險,甚至可能送命。

他走過一個高大的門樓,大門緊閉,裡面無聲無息,不知道有沒有人。門前有兩棵高大的樹,枯枝張牙舞爪。

又走過一個破舊的院子,沒有門,裡面黑沉沉的,很是瘮人。

他的腳步一點點慢下來。

幾隻黑黑的大鳥飛起來,它們在漆黑的天空中不停地叫:「咕咪——咕咪——」好像在指引他什麼。

他走到了這條路的最東頭。

老袁家到了。

土牆,木門,不高不矮的門樓,看不出有異常。

朱能壯著膽上前敲了敲門。

沒人應。

他感到木門沒有閂,輕輕地一推,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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