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聚首何匆匆

二月十一,月上東山。

錢塘門外的一家小客棧里,范定風和宋飛雨整裝待發。

范定風家傳的金風掌法已是天下聞名。但此時夫婦兩人都在擦拭自己的寶刀,想是準備合使「風雨雙俠」的雙刀絕技。看來今晚勢必有一場惡戰。

「師兄,我總覺得,以我二人之力恐怕難以取勝。」宋飛雨秀眉不展。范定風是丐幫宋老幫主的大弟子,故而夫妻間一直以師兄妹相稱。范定風也不覺樂觀,卻只是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宋飛雨似自言自語道:「假如樓少俠夫婦不走就好了。」樓狄飛雖然武藝並不高過范定風,但他是廬山弟子。這些年來,吳越王妃一直未曾惹上廬山派,總是還忌憚簡寂觀的原故。

范定風一聽這話就來氣:「那日的情形,我留得住他們么?」

原來還在天目山上時,季如藍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丐幫幫眾以為是范定風私下賣好放人,以曹長老為首,大家把范定風的廂房圍了個水泄不通。范定風百口莫辯,遂懷疑到樓狄飛夫婦身上。豈料樓狄飛夫婦也找他要人。范定風左右斡旋,仍是鬧了個不歡而散。第二日,樓狄飛和周採薇就不辭而別回了廬山。范定風氣得不行,當時不敢說什麼,此時卻一股腦發作起來:「他樓狄飛算什麼東西,不就拿著廬山派做幌子,在江湖上招搖。單打獨鬥,他是我的對手么?」

「公子。」門外一個老丐招呼。來的是韋長老,進門將門窗掩好。

范定風道:「韋長老,布置得怎樣?」韋長老低聲道:「迷宮的四個出口,除宮中那一個外,都已有人把守。從白玉塔四周到錢塘江邊,海門幫的兄弟們已埋伏好了,他們精通水性,料想不成問題;南屏山上那一個出口,交給了鏡湖派,有李素萍女俠守著;東邊那一個地勢複雜,位置不明,紅梅仙子和紅蘭道長帶著武夷派的一眾弟子去了。」

范定風皺眉道:「紅梅仙子和紅蘭道長武藝高強,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請他們今晚去助拳。」韋長老道:「東邊那個出口甚是險要,非武夷派不能守,且紅梅仙子性情耿介,不好相與。公子今晚有鏡湖曹掌門、天童寺兩位高僧助陣,以公子的武功,不必擔心了。」

范定風微微嘆了口氣,心裡有些不快。在天目山上時,他也沒有想過事情會如此解決。他們的謀劃果然沒有瞞過吳越王妃。大家是分頭進城的,行動十分隱蔽。但范定風不久就收到了吳越王府的寄柬留刀。吳越王妃要以江湖規矩解決此事,約群雄首領范定風在玉皇山下的八卦田比武。范定風的武功還在吳越王妃之下,他當然不想去比這場武。以他原先的想法,或者策劃宮廷政變,或者暗殺吳越王妃。但曹長老和一些門派的名手都不同意。他們說,既然吳越王妃都講起了江湖規矩,他們自居俠義道的,更不能使陰謀手段。范定風和韋長老等幾個心腹一商量,也就答應了比武。但雖然安排周密,范定風想起沾身即死的無影三屍掌,還是心裡發毛。

范定風道:「妖婦到萬不得已之時,定然會從迷宮逃跑。把住出口固然要緊。不過最重要的是……」韋長老會意道:「那邊我安排的全是本幫的心腹弟子。今晚我親自督戰,萬無一失。」

范定風笑道:「那邊交給你,我就放心啦。就讓曹長老隨我去八卦田好了,也省得他老嫌我不用他。」韋長老道:「願不辱使命。」

范定風道:「錢世駿呢?是不是遠遠地在迷宮東出口?」韋長老道:「他說他與鏡湖派合作已久,留在了南屏山。公子放心,他如今服服帖帖,哪裡還能興得起大風浪來!」

范定風道:「也罷。只要他一接近那邊,你手下的弟兄們就不要留情。韋長老啊,我也真佩服你,錢世駿本來死也不肯交出地圖來,怎麼你一出馬,就說服了那何先生?若不是有了地圖,咱們的部署又怎麼能胸有成竹?」韋長老謙虛笑道:「在下也只是向他曉以利害。咱們此番若是失利,對他錢世駿有什麼好處!對那何先生,在下更有說辭了。別看他平時目空一切,其實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南唐和吳越誰更強大,他又不是瞎子!時候不早了,若無別的吩咐,在下先到那邊去了。」

范定風含笑送他。

宋飛雨忽然道:「長老等等!」她奔過來,「這幾日可有我妹妹的消息?」韋長老歉然搖頭。范定風安慰道:「師妹不必太著急,曹長老的人一直在打聽。等此間事情一完,我立刻陪你去尋小妹,好不好?」

宋飛雨憤憤道:「少來啦!我家的事情,你幾時真的放在心上!小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向父親交代!」

八卦田在玉皇山腳下,隔著鳳凰山的山嶺,可隱隱望見吳越王宮的紅牆碧瓦。

八卦田一帶十分開闊,可細看之下,道路經緯,縱橫捭闔,又像天然而成,又像人工機巧,竟然暗合五行生剋之意。田的正中有一方不小的深湖,水從玉皇山頂引來,明澈見底。

吳越王妃選在這裡比武,自然是有深意的。

根據約定,范定風不能多帶人,只有宋飛雨、曹長老、曹止萍、神山和尚、空流和尚。雖然如此,范定風還是擔心吳越王妃在八卦田四周伏下重兵,圖謀圍殲他們,是以安排了一些高手在外圍接應。

一行人漸漸進山,倒也無事,一路上小心提防,沒有發現半個伏兵。范定風的疑心,卻是越來越重,忽然想到:「呀,不好!說不定吳越王妃也和我一樣打算,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呢!」

這樣想著,八卦田已在眼前。藍湛湛的夜空,透著初春的涼意。

「哈哈哈……」空中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幾分詭異,幾分凌厲。

餘音未了,吳越王妃盈盈落在眾人面前,一身丁香色勁裝,風姿楚楚,氣度高華。這本來是她一貫的出場方式,可奇怪的是,她落地的時候,像被什麼絆了一下似的沒有站穩,居然好像身具內傷。她略一搖晃,沒有逃出范定風的眼睛。范定風反而更加驚疑:「妖婦搞什麼鬼?」

「范公子果然信人,說來就來了。」吳越王妃道。

范定風清了清嗓子:「王妃娘娘,今日你我二人在此比武,規矩是要先說清的。既然按照江湖慣例,那麼單打獨鬥,勝敗有命,你的手下不得出手相幫。倘若在下敗北,自認倒霉,不再向王妃問罪。」他想,我不向你問罪,自然還有別的很多人,而所謂「單打獨鬥」,也存了車輪戰的意思,「倘若王妃輸了,可要接受天下人的討伐。」他這一席話,運著內功送出,抑揚頓挫,擲地有聲。

吳越王妃淡淡一笑:「你現在真的想跟我比武么?」

范定風、曹止萍等人都大吃一驚,不比武想做什麼,難道又有什麼詭計?吳越王妃嫣然一笑:「你先看看這個吧!」說罷擊掌兩下。

湖中划出了一隻小船,船上沒有篷,船艙里滿滿地裝著一船水,除了一個艄公以外,水中還浸著一個女子,手足似都被縛住了。明亮的月光把女子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正是丐幫的宋二姑娘宋飛天!

「范定風,你的小姨妹在我手裡,你不先想想辦法救她么?」吳越王妃道。范定風鐵青了臉,一言不發。宋飛雨看見妹妹,已是心神大亂,使勁呼喚著宋飛天的名字。

曹長老忍不住站出來道:「你有什麼條件,說吧!」吳越王妃道:「我要范定風帶著丐幫蝦兵蟹將馬上離開,從此不許踏入吳越境內一步。」

范定風冷笑道:「我們興師動眾而來,難道憑你一句話就走!天下俠義道的英雄,會如此輕易放過你這個妖婦么!」吳越王妃道:「宋飛天是你的親人,所以我只是要你走,沒有趕別人,不算過分吧?你也用不著拉大旗扯虎皮,抬出天下英雄的幌子來,什麼俠義啦,什麼正道啦,范定風,你的用意瞞得過我么?吳越王誰來做,這是我們錢家的事,我自會去和錢世駿商量,哪裡輪得著南唐來管!」

范定風厲聲道:「妖婦休得巧舌如簧。為天下除害,人人管得!你欲用詭計瓦解我們,妄想!」吳越王妃淡淡道:「懶得跟你講這些,答應,還是不答應?」

范定風擰緊眉頭不說話。他當然不能退出吳越,功虧一簣。但要撇下宋飛天不管,卻也說不過去。此刻小船遠遠地停在湖心,沒有船過不去;如果泅水,又勢必慘遭吳越王妃毒手。如何設法把宋飛天救過來呢?

吳越王妃道:「其實以我對你的了解,猜你也不會答應。」她向船上揮了揮手。那艄公獰笑一下,從船艙里舀了一瓢水,高高舉起,又緩緩地傾回艙中。范定風等人這才看見,那一滿船裝的不是水,而是明晃晃的燈油!兩個老僧神山和空流,禁不住合十念起佛來。

吳越王妃笑道:「今日不是盂蘭節,點河燈未免不合時宜。不過這『人燈』倒是夠大,一會兒我們比武時,點來助助興,也不壞啊!」

「你不能燒死我妹妹!」宋飛雨慘叫著沖向吳越王妃,說什麼也要把妹妹救出來。范定風一甩袖子,扣住了宋飛雨的肩膀。

宋飛雨猝不及防,被點中穴道:「你,你幹什麼!」「師妹,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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