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少年心事九秋蓬

梧桐葉落,天下知秋。

這日,葫蘆灣上的人忙忙碌碌,張燈結綵,瓔瓔要出閣了。樂秀寧和離兒一早起來,為瓔瓔梳洗妝扮,挽上髻子,穿上大紅吉服。樂秀寧找來胭脂給瓔瓔化妝,轉眼一個清秀的小女孩就變得美艷如花。沈瑄又清點了一遍瓔瓔的箱籠,就走到湖岸邊上等待陳睿笈迎親的船。

湖水如煙,波瀾不驚。一艘大船從天水之間遠遠地飛過來,轉眼就到了跟前,大船上又放下一隻小舟。沈瑄正在詫異,只見那小舟竟識得路徑,在蘆葦盪中靈巧地穿過來,一會兒到了岸邊。船上跳下幾個人,一徑向沈瑄走過來。為首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向沈瑄打了個拱便道:「請問小哥,小神醫他老人家,可是仙居此處?」

沈瑄未免有些發窘,只好答道:「在下就是沈瑄。」

那幾個人一臉愕然,把沈瑄上下打量一番。為首的人旋即說:「想不到先生如此年輕,當真少年才俊,令人欽佩。請先生這就隨我們上船。」

沈瑄詫異問:「為什麼?」

那人道:「我們是桐廬何府,家主人得了重病,命在旦夕,請先生救治。」

沈瑄彬彬有禮道:「這可不巧,今日家中有要事,走不了。各位還是另請高明吧。」看見那幾人臉色大變,又道:「要不然,我明日就去府上問脈如何?」

「明日!」邊上的一個人大聲道,「小主人還等得到明日嗎?」

說著就上來拉沈瑄,沈瑄一驚,連忙用樂秀寧教的招式格開。那人卻也不弱,還未拆上四五招,沈瑄就被那人制住了。為首那人忙說:「不可冒犯了沈先生。」回頭又道:「沈先生,請你還是無論如何跟我們走一遭,一定重重有謝。」

沈瑄一看,那幾個人早已把自己團團圍住,看來走脫不得了。自來未見過如此蠻橫的求醫者,沈瑄心中不免一股怒氣上沖:「我偏不去便怎樣?」

那人無奈地說:「那也只好委屈一下……」

話還沒講完,只見一陣劍光閃動,那幾個人頓時被逼開幾步,沈瑄趁機退開。原來是離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給他解了圍。離兒微笑道:「你們這樣請沈大夫去看病,就不怕沈大夫去了給你們家主人開一劑毒藥?這幾個人我還是先打發走吧,不然一會兒迎親的船來了,多殺風景。」

那人一時急得汗流滿面,竟雙膝跪倒在地,向沈瑄拜道:「沈先生,請你無論如何去救我家小主人性命!醫乃仁者之術,你不能見死不救呀!」

一時間,那幾人都拜倒在地上,作揖磕頭。沈瑄見狀,登時心軟了。樂秀寧走過來道:「師弟,還是叫他們快去別處求醫吧。」

沈瑄默了一會兒,搖頭道:「人命關天,也耽誤不得。我這就去吧。阿秀姐姐,離兒,這邊事情,只好有勞你們了。」

樂秀寧聽罷,不禁皺起眉來,卻欲言又止。沈瑄嘆聲氣走向小舟,那幾個人又朝他拜倒稱謝。離兒忽問:「你們是錢塘府來的,為何說是桐廬人?」

為首那人一怔,連忙說:「我們是客居此地。」

離兒正要再問,小舟卻解開纜繩,飛也似的划了出去。沈瑄回頭看見離兒立在岸上,望著自己,小舟一轉,她便消失在蘆葦叢後面。

大船順著富春江飛駛而下,澄江如練,游魚若星。兩岸青山如畫,猿聲清嘯不絕於耳。沈瑄立在船頭,也不與那幾人搭話,只是飽覽山川秀色。這一船人舉止不俗,且似乎個個身懷武功絕技,可對沈瑄卻也畢恭畢敬,實在猜不出什麼來頭。沈瑄也懶得去想。為首那人自稱是總管,名叫徐櫳。

不到一個時辰,船靠桐廬。徐櫳把沈瑄送上一乘青布小轎,匆匆啟程。奇怪的是,轎子沒有進桐廬城,卻向城外山間走去。小轎在山林小路上飛也似的穿過,也不知走了多遠。來到一所山間別墅前。進得門去,裡面也不過是青瓦白牆,竹籬茅舍,像是隱者清修之地。外面看似儉樸,實則處處巧妙安排,匠心獨運,根本不是尋常財主人家的手筆。

穿過月亮門,是一個小花園,花園盡處是一間小屋。徐櫳把沈瑄引入屋中,向一張掛著雲紗帳子的大床道:「公子,屬下請來一個大夫給公子看看傷。」

無人回答。

徐櫳回頭道:「先生,小主人睡了,請您過去瞧瞧。」

沈瑄撩開帳子一看,床上躺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容貌說不出的秀美清雅。只是眉宇印堂間,赫然是一股黑氣。

「中毒了?」沈瑄問道。

徐櫳道:「三日前,被一條毒蛇咬的。」

沈瑄道:「是丐幫的金環蛇吧?他們自有解藥,何不尋了來?」

徐櫳嘆道:「哎,若能尋得來,也不勞您大駕了。」

沈瑄輕輕翻過少年的身子,察看他頸後蛇咬的傷痕。傷口極深,已變作紫黑色,卻仍在往外滲血。沈瑄又問:「原來你們給他吸過毒液,卻仍是無效?」

徐櫳道:「我們眾人費了多少力氣,只是小主人中毒實在太深,一條蛇的毒液幾乎全進了體內。」旋即又自言自語道,「那丫頭也忒心狠手辣!」

沈瑄道:「現下蛇毒已入心脈,內力是再也逼不出了,只有用藥。不過我也沒有解蛇毒的葯,而且,也一點都不知道丐幫的秘方。」

徐櫳頓時臉色慘白,顫聲道:「難道沒救了嗎?」

沈瑄不答,只用白絹從少年頸後擦下一些毒血,拿到陽光下看著,半日不語。徐櫳卻已緊張得又跪倒在地,道:「請先生千萬救活小主人。小主人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一班手下,一個個只怕求死都不能!」

沈瑄沒料到他會怕成這樣,自己也駭了一跳,連忙把他拉起道:「徐總管不要如此。我既來了,那是一定要竭盡全力的。解藥配方雖不可得,也不是無法可想。據我看來,大約有幾味葯……必是要用的。你只叫人取這幾樣來。」

沈瑄隨手寫了個方子,又道:「用藥須得君臣佐使,一一配合。我卻只猜得出君,不知道臣,只好照著古方勉強寫幾味。或者佐葯卻是關鍵,也未可知……現下別無他法,只有試試了。」

說話間,幾種藥材備齊了,沈瑄便親自煎好給少年喂下,又儘力從傷口中擠出一些毒血,塗上解毒藥粉。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那少年睜開了眼睛。

沈瑄道:「你試著提一口氣。」

那少年依言猛吸一口氣又吐出,突然劇烈地咳起來,伏倒在床邊,吐出一大口黑血。徐櫳等人大驚失色,沈瑄卻微微一笑,問道:「是不是覺得丹田裡有一股熱流往上涌呢?」

少年點點頭,也笑道:「真舒服。」

沈瑄想了想,又把少年扶起來,左手抵住背心,慢慢地把一股氣流推過去。少年閉了會兒眼睛,又吐出一口血,卻不如方才那般紫黑可怕。如是幾回,直到少年吐出的血全變成了鮮紅,沈瑄方罷手,道:「他體內毒質已吐盡,調養幾日便好了。」

徐櫳等人如蒙大赦,紛紛圍過來向少年問長問短:「公子真的沒事了么?病了這幾日,可把屬下們急得魂都要丟了。」

少年卻笑嘻嘻地說:「也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嘛,我不是這就好了嗎?徐大哥,我餓了。」

徐櫳卻兩眼望著沈瑄。沈瑄笑道:「吃點清淡東西是不妨事的。」

少年回過頭看看沈瑄,注視了一回,拉著他的手道:「是你救了我么?」

沈瑄被他看得有點彆扭,也只得點點頭。

少年忽然又坐起來,翻個身跪著,就在床上向沈瑄長拜下去:「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沈瑄覺得十分好笑,只好也朝他拜了拜。少年又拉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問道:「大哥你貴姓,從哪裡來的?」沈瑄便一一講了,只是徐櫳等人的紛爭,就略過不提,說完之後,又道:「公子已經安然無恙了,在下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少年急道:「什麼事情這樣急,多待一會兒不好嗎?」

沈瑄道:「舍妹今日成親。」

少年驚道:「啊?徐大哥,沈姑娘今日大喜,你們怎麼可以把沈大哥拉來。」

徐櫳道:「屬下一時心急,做事欠考慮。」心裡卻道:若不是我們拉他來,你如今還有命嗎?

少年又對沈瑄道:「沈大哥,耽誤了令妹的吉辰實在過意不去,改日定當登門道歉。不過,不過今天天色已晚,你就留下吧。」

沈瑄見那少年執意相留,心想現在回去也早就來不及了,當下也就點點頭。

少年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這時丫環僕婦們擺上晚飯來,少年便拉著沈瑄一同吃飯,沈瑄也不推辭。少年一邊為沈瑄斟上一杯酒,一邊道:「小弟姓錢,單名一個丹字,家住錢塘府。自己出來到處玩玩,不想就遇見大哥你。」沈瑄發現徐櫳不住地向錢丹使眼色,錢丹卻沒發現。沈瑄心想,你們說是桐廬何府,結果既不姓何,也不是桐廬人,難道真有什麼古怪?然而這個錢丹,又偏偏是一派天真無邪,於是就說:「我還以為你姓何。」

錢丹不解,徐櫳連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